木顯光和任釆薇一年的相處,雖沒有特別的激情,似乎亦缺少了醉人的浪漫,但是在平淡中,仍有一份不是不愛的愛。
任釆薇家太富有,而他出於小康之家,木顯光難免有一個保留,他們家底如此懸殊,長遠相處,會否有衝突、合得來嗎?
他實在曾嘗試要認同任釆薇,這些有錢人做事的方式和價值觀,可惜他覺得不易辦得到,和任釆薇爭拗了很多遍,為何如此浪費花錢。
木顯光看來不能盡情投入去愛,他似乎是忘不了誰。
愛確是永恒不變,變的是「相信愛是不變」的人。
若不珍惜,若是錯愛,總有一天,你倆會親手摧毀愛。然後自憐自困地唱: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顆一顆流成熱淚。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為思念誰?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
你知不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滋味,就像欣賞一種殘酷的美;
然後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告訴自己堅強面對。」
(摘自歌曲《思念誰》作詞:沈慶,作曲:逯學軍,編曲:Ricky Ho)
人是如此矛盾的嗎?還有得救嗎?
很可惜,沒有多少人珍惜,有一個「一直關愛自己的人」在身邊;人不珍惜,總是看對方的沒有,同時又不看自己的擁有,總有一天,累積矛盾的裂縫,靜靜的擴闊;最細的裂縫,已足以催毀你倆多年親手建立的情。
其實是自己親手催毀愛,還自欺以為是成全愛;美其名為愛得灑脫,說什麼:
「對不起,讓我走;我們好聚好散。」
「好心分手,再見亦是知心友。」
無論如何真心、含著淚哭訴多少遍「我們好聚….好散」,也蓋不住人裡面放縱的自私。
世上真的有「愛到分離仍是愛」嗎?
這是人的愛恨交錯?
是女人的錯愛----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這算不算是人的罪?
噢!
是男人錯信自己的情長?
這倒不如說,這是人的自私,帶來人感情的貪婪和矛盾。
自私、貪婪和矛盾是罪,所以「世人都犯了罪」。(《聖經》羅馬書3章23節)
男人常苦惱,最愛是誰?其實人最愛只有自己。
罪就是:為何我的存在,帶給我身邊的人,尤其是我曾發誓愛過的女人,那麼多眼淚?
女人為男人流過多少淚?
她們的眼淚,又有幾多是白流?
人的眼淚是「因為你帶給她的傷害」而白流,不是因你的罪,還會是什麼?
主耶穌看似沒有講過一句美麗動人的愛的宣言,祂用捨己、生命擺上,來告訴我們,祂有多愛我們!「祂(主耶稣)既然愛世間屬自己的人,就愛他們到底。」(《聖經》約翰福音 13 章 1 節)
木顯光快畢業那年,緬省大學中國學生會,在感恩節,舉辦了一個懇親綜合性晚會,目的是感謝父母親,養育的深恩。
木顯光父母,在亞省工作雖忙,但仍抽空出席,他們樂意坐飛機來 Winnipeg,當然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藉此機會,在最不經意的場合,會一會任釆薇的父母,同時又可以多點認識任釆薇。
苗纓和木正樑,從木顯光口中,早早已知任釆薇是出於大富之家,事實上苗纓未嫁木正樑之前,她在越南,不也是生長於大富之家?所以他們心中有數,也多少明白:中國人講的「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的道理,雖不可盡信,但實在有它的智慧和道理,值得參考。
任釆薇是在大富之家教養底下長大,焉不受影響?
在懇親綜合性晚會裡,先用餐,後有豐富的表演節目;很自然,兩家人——苗纓和木正樑與 Tiffany 父母親 Thomas 和 Tina 同檯吃餐。木正樑跟 Thomas 和 Tina 交談,苗纓則靜靜坐在丈夫旁邊觀察,認識他們。
Thomas 是生意人,自然善長於交際應酬,木正樑和苗纓,深明與有錢人交往,不是易事;但經過了一陣子的交談,發現 Thomas 和 Tina 均沒有架子,他們也沒有因有錢而傲慢,他們是相當平易近人。
可是,當他們隨意交談到兒女的將來,Thomas 很自豪地說:「我很疼愛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心肝,所以我會盡我所能,為她謀求,一生都全然幸福。我從不懷疑我這樣作是錯的,你說是嗎?」
木正樑點頭稱是,說:「理所當然!換著是我!也會如此作!」
Thomas 見他如此認同,高興著說:「就是這樣!我的女 Tiffany,由小至大,她就是我的掌上明珠,吃的、用的,全是頂級最好的!所以就算她將來嫁人,我都會令她,一生不憂衣食,像跟我住的時候,完全一樣!」
木正樑和應著說:「兒女們一生幸福,就是我們的幸福;做父母才放心、安心。」
Thomas 像喝醉酒般,忽然情緖高漲起來,繼續說下去:「是啊!你知嗎?她喜歡誰,是有錢沒錢?完全不是問題,只要我的女兒嫁得幸福快樂,和他一生全心全意愛我的女兒就行了。即使他真是窮小子,也不要緊,我會買間大屋給她住,因我是不會容許我的女兒食住,不及現在。還有她將來的丈夫,更可來我公司做總經理,繼承我的生意,她婚後的生活品味水平不會有落差,問題不就全解決了嗎?哈哈!我的公主女兒,永遠都是公主!」
Tina 在旁,聽見她丈夫如此「高言大志」,覺得有點失禮,偷偷在餐檯下,輕輕踢他的腳,示意他不要再「語無倫次」,任釆薇也覺有點尷尬,望向母親發出求救的眼神,Tina 接著說:「你是個好爸爸就是了!」跟著不經意轉了話題,說:「今晚的牛排相當不錯,真想不到這班大學生,可以那麽用心,為父母們預備如此佳餚。」
任釆薇乖巧地接著說:「既然牛排好,我給你再拿一塊,Jason 你陪我去拿,好嗎?
木顯光會意:「好!沒問題。」
Thomas 望著女兒,覺得她和木顯光絶對匹配,看兩人的形影不離,確是一對璧人,所以正如他剛才所說:他將來的女婿,有錢沒錢,他根本不在乎。
但木正樑卻有點不自在,因為從 Thomas 的交談過程中,他實在擔心,木顯光娶了他的女兒,若不能給她現時的生活質素,他自己的兒子一定會有壓力,如何處理這岳丈大人長期無限量的經濟援助 —— 「好意的經濟干預、侵略」,以便他女兒生活方式維持不變?
木正樑心中這個暗暗的隱憂,不無原因,因他的兒子,在人生這段路上,即時要面對甚麼問題呢?
他兒子將來可能隨時被掛上「食軟飯」、一切靠老婆發達的男人,他如何自處?
這確是一個問題!
人生豈會沒問題?人生進退兩難的問題多的是!
人生有問題,向誰求救?
信主耶穌的人,時時可向神求救;處處有愛世人的神的眷顧,人生路確是易行得多。
(《聖經》詩篇17篇6 - 8節:「神啊,我曾求告祢,因為祢必應允我,求祢向我側耳,聽我的言語。求祢顯出祢奇妙的慈愛來,祢是那用右手拯救投靠祢的,脫離起來攻擊他們的人。 求祢保護我,如同保護眼中的瞳人,將我隱藏在祢翅膀的蔭下,」)
所以人若沒有認識神,人生路確是難行得多。
人自求多福,是艱辛?是奢望?
祈求神賜福,是幸福、是可以。
但為何人不擡頭、仰望賜恩給人的真神呢?
是人的自持?自傲?高估自己?
木正樑一直想,怎好跟木顯光說?說了又有用嗎?兒子會聽得進去嗎?看來待晚會完結,回到家中,才跟兒子詳談。
晚飯過後,節目正式開始,當晚節目主持人,是修讀傳理系的 Peter 和 Mary。
他們安排的節目非常豐富,來到當晚其中的一個環節,是父母金曲懷舊夜,讓時間倒流,為父母留住青春歲月,帶給他們昔日美好的光輝,由他們的兒女,唱出他們喜歡的懷舊金曲。
Peter 站在台上說:「我們找了很多懷舊金曲,你講得出的歌,我們都有。問題是:你能否講得出你父母所愛的歌曲名字?和你又能否懂得唱?」
Mary 接著說:「是啊!他們聽什麼歌呢?有時真的考起我們。不要說其他人,我只說我自己,說實話,我真的不知我父母,年輕時喜歡聽什麼歌。」
Peter 譏笑著說:「你怎做人的女兒?」
Mary 反問:「難道你清楚你父母,年輕時聽什麼歌、唱什麼歌嗎?」
Peter 儍笑,扮個鬼馬的樣,說:「我也不知道!」
台下的同學,已噓聲四起。
Peter 再慢條斯理,說:「我從小至大,從沒聽過父母聽過什麼歌!所以我怎會知道呢?」
Mary 扮很緊張地問:「看來今晚這環節,若全都像我和你,找誰出來唱父母懷舊歌?」
Peter 胸有成竹地說:「不怕!我知在座當中,很多同學,都知道父母喜歡聽什麼歌,對嗎?」
台下大部份的同學,大聲回答:「對呀!」
Mary 問:「真的嗎?」
「真的!」
Mary 又問:「誰先上來唱,我給他一個獎!」
此話一出,台下的同學們,鴉雀無聲。
Peter 見此反應,即時回應,望向 Mary,但同時半帶譏笑的口吻,對台下的人說:「哈!哈!看來人都是:講就天下無敵,做則無能為力!」
其實他們早已料到有此一步,Mary 跟 Peter 像「唱雙簧」,從容地說:「同學們,果然秉承了我們中國優良的民族性——凡事都謙讓;嘻!嘻!所以我們預先,約了一位同學,由她打頭陣,給我們先開腔,一首她父母喜歡的懷舊歌,好嗎?」
「好!當然好!」叫聲夾雜著台下的掌聲和喝釆聲,響遍整個禮堂。
Peter 提高聲浪,說:「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她好嗎?」
「好!」
「有請我們音樂藝術系的同學,唱得、跳舞更得的 Clara Hui!」
Clara Hui 上到台前,Mary 問:「你父母有來嗎?」
「有。」
「他們坐在那裡?」
當 Clara Hui 指向最近舞台的一張檯,她的父母亦大大方方站起來,揮揮手,與同學們打招呼,然後坐下。
Mary 問:「你唱什麽懷舊歌?」
「不了情,是爸爸其中一首至愛的舊歌。」
Mary 追問:「你怎知他喜歡?」
「因我爸爸小時是林黛的影迷,我小時又常聽他哼這首歌,由於他們要我從小學彈琴,所以我找來琴譜,便學曉自彈自唱這首歌。」
Peter 接著說:「你要不要我們給你播 Music Video 作為伴奏?」
他是故意這樣問,因他其實已知道,Clara 是會自彈自唱這首歌。」
Clara Hui 笑笑說:「這裡有琴,我自彈自唱,就可以了。」
「好!有請 Clara,為我們唱出這首,真是很舊、很舊的歌,但卻是一首經典、感人的金曲——《不了情》。」
木顯光聽見 Clara 說她要唱《不了情》這首歌,心中已有點酸、覺得痛,因他怕這首歌,會帶回他與鄭靖瑶在Food Court 沒緣復合的情景。他本想借上洗手間,暫時離場出去,吸吸新鮮空氣,叫自己忘記應該忘記的舊情。
他心想走,但又想留,人總是常將自己,放在「想與不想」的矛盾衝突中。
他心掙扎,人沒行動,他雙腳動也不動,是否已給了自己答案?
木顯光心靈裡還在鬥爭,Clara 已彈《不了情》的前奏,琴音哀怨,他心靈已被這曲吸了入去,還走得了嗎?
木顯光定睛望著 Clara 坐在琴前,為何她這彈奏的坐姿如此熟悉?
木顯光覺得熟悉,是因為 Clara 實在太似鄭靖瑶昔日獨自彈琴的様子神情,他呆了。
Clara 雖年輕,但唱功很好;她雖經歷淺,但卻能唱出歌辭那份淒怨。
木顯光聽得非常入心,當她唱到:
「寂寞的長巷,而今斜月清照;
冷落的鞦韆,而今迎風輕搖。
它重復你的叮嚀,一聲聲,忘了,忘了;
它低訴我的衷曲,一聲聲,難了,難了。」
這「一聲聲,難了,難了」—— 實在難了木顯光,他終於明白鄭靖瑶的心底話:「這首歌,曾令她痛苦,因她忘不了他。」他怎麼也猜不到,差不多四年了,竟然輪到他忘不了她,怎可能他還是忘不了她?
Clara 的歌聲,仍是一樣的哀、一樣的怨。
「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春已盡,忘不了花已老,
忘不了離別的滋味,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惱。」
木顯光雙眼發紅,眼淚幾乎流了下來,尤其是當她唱至:「忘不了春已盡,忘不了花已老。忘不了離別的滋味,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惱。」
他不知何解,昔日鄭靖瑶在 Food Court,曾跟他說過的一句話:「Jason,我真的是忘不了!」清晰可聞。
木顯光實在想不到,為何他仍忘不了她?若時間會冲淡人對人的愛,是因為這個人從沒情深愛過誰?
他側側頭,望望倚偎著他的任釆薇,他自問:他愛她嗎?他可以點頭。他深愛她嗎?他不肯定可以點頭。若愛人從沒愛到忘形,那還算是深愛過嗎?
任釆薇不懂這首歌,沒有什麼感覺,只覺歌辭淒怨,歌曲旋律動聽而矣。她永不會知道,她現在所倚偎著的人,這首歌會帶給他如此沉重的感情包袱。
Clara 一曲唱畢,台下掌聲不絕。
Mary 上台,真情地說:「多謝 Clara 給我們唱頭炮好歌。」
Peter 接著說:「好歌聽完了,有誰想唱懷舊歌給他父母?請把握機會。」
他話剛說完,離開木顯光不遠的位置,有一個女同學,興奮地站起來,說:「我來唱!」
那女同學走到台上後,Peter 問:「請問你叫什麽名字?主修什麽?」
「我叫 Fanny,主修 Marketing。」
木顯光聽見她叫 Fanny,心中又有隱痛,像給人在心胸打了一拳。
唉!怎麽她又叫 Fanny?
Peter 繼續問:「你父母有來嗎?」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是獨自過省來讀書,他們住在愛城(Edmonton),無睱前來。」
木顯光聽見她來自愛城,心更痛。怎麼又是來自愛城?碰巧名字又叫 Fanny?
Peter 奇怪地、笑著問:「你為什麼自薦出來唱歌?父母沒來,唱給誰聽?」
Fanny Fan 笑著反問:「父母不來,就不可以唱嗎?」
Peter 慌忙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Fanny Fan不 待他說下去,已笑著接口說:「你是不是這個意思,重要嗎?反正我已站在台上,又只因為他們沒空來,所以我更要唱他們喜歡的懷舊歌,遙寄這首歌,祝福他們,健康快樂!」
Peter 十分欣賞她,說:「你果然是英雌,我欣賞你,請問你,唱什麼懷舊歌,給你父母呢?」
Fanny Fan 雙眼遙望大堂盡頭,眼神充滿愛意,像回憶什麼,然後充滿感情地說:「我父母在越南時,互不相識,但因越南變色,投奔怒海,來了加拿大後,在愛城相識、相愛、結婚,所以我是在愛城出生成長……」
木顯光聽到這裡,心中又再痛起來,像失魂落魄、又像被遺棄的孤兒,瑟縮在牆邊的暗角;心想:世上真有這麼多偶然發生的事?名字、出生背景簡直全部一樣;為何神如此待我?難度神叫我不要忘記我應忘記的人?
他思潮起伏,内心無法平復下來。
木顯光凝望台上的 Fanny Fan,看見她眼神充滿愛意,他像見到舊愛鄭靖瑶,用同樣充滿愛意的眼神,向他呼喚、招手,彷彿跟他說:「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又怎會讓無盡的夜陪我度過?」(摘自台灣流行曲《你知道我在等你嗎?》部份歌詞)
木顯光苦笑,心中靜靜淌淚:是啊!你知道我在等你嗎?正是: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摘自李商隱的《錦瑟》後半部)
木顯光只覺好苦好悶,但又說不出怎樣苦、怎樣悶?
他低頭近看半倚偎在自己身旁的任釆薇,再抬頭遠望台上的 Fanny Fan,一個同名的女孩,給他勾起,他想忘記的女朋友 Fanny鄭靖瑶。
他現況是:
愛不夠身邊的女人,又忘不掉已分手的女人,他怎會不苦、怎會不悶?
木顯光終於發現,他人在溫城(Winnipeg), 心仍在愛城(Edmonton):
多想愛城的某一天,往昔情又重現,這是他的苦!
今日溫城的某一日,會否又變往昔情?這是他的悶!
男人的苦與悶,是否在:
將來在某城的某一刻,自嘆:
多少年以後,往昔情,隨風逝,
多少個彷徨,念過往,隨雲走,
心中蕩漾,如煙如夢,
雖不著痕跡,但誰都可以,重撈沉在清澈水底下的痴情記憶。
究竟是男人對昔日的她多情?還是對現今的另一個她薄倖?
他不想知、亦不要知答案。
人若重情,有誰會喜歡跟「女人泡一泡,就走了!」呢?
問世上,有多少人會接受:
「緣起偶然,緣聚欣然,
緣盡泰然,緣散釋然。」
明白人生在世,「緣來緣去,始終孑然」?
《聖經》傳道書 3 章 1–14 節:(「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懷抱有時,不懷抱有時。 尋找有時,失落有時。……我見神叫世人勞苦,使他們在其中受經練。 神造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又將永生安置在世人心裡,然而神從始至終的作為,人不能參透。……我知道,神一切所做的都必永存,無所增添,無所減少,神這樣行,是要人在他面前存敬畏的心。」)
木顯光想到這裡,此時 Fanny Fan 繼續說;「我記得我唸小學時,我爸喜歡聽這首英文歌,每次他吃晚飯時,他總是只唱此歌的這一句:『Come and sit by my side if you love me!』,我聽到就坐在他身旁,表示『我愛他』,所以我今晚決定選唱這首歌,給遠在愛城,愛我的父母聽。」
Peter 笑著問:「妳講了那麽久,還沒告訴我們,歌曲的名字啊!」
Fanny Fan 興奮地大聲說:「歌名就是 Red River Valley 。」
台下大家叫好。雖然懂這歌的年青人,實在寥寥可數,但他們的掌聲震天,是因為Fanny Fan講了這歌背後的感人故事。
Fanny Fan 用她幽怨的情感,演唱這首懷舊名曲:
Far along by my dear I've been waiting
For those words that you never would say
But at last all my fond hopes have vanished
For today, you are going away
Come and sit by my side if you love me
Do not hasten to bid me adieu
Just remember the Red River Valley
And the old boy that loved you so true
Won't you think of this valley you're leaving
And how lonely and sad it will be
And think of the heart that you are breaking
And the grief that you are causing me
(〈筆者〉註——此曲中文翻譯如下:
親愛的,我一直在遠方等待 ,
為了那些你永遠不會說的話,
但最後,我所有美好的希望,消失了。
在今天,你要離開 。
如果你愛我,走過來坐在我身旁,
別急著跟我告別,
只要記得紅河谷,
和那個真心愛你的舊男孩。
難道你不想想你即將離開的這個山谷,
這谷將會是多麼孤獨和悲傷 ,
和你想想正在破碎我的心,
以及你帶給我的難過悲痛。)
木顯光實在控制不了他的情緒,他整個人,完全融入了這歌詞,因為這首歌,正是在那天,鄭靖瑶跟他「to bid me adieu」的寫照。當她唱至「Won't you think of this valley you're leaving',And how lonely and sad it will be;And think of the heart that you are breaking',And the grief that you are causing me!」是最傷他的心。
淚水不受控從他眼角流出,一滴淚水,滴過任釆薇頭髪旁邊,落在他衣襟上,淚水迅速被他純棉的恤衫吸收了,雖說不留半點淚痕,但若留心,圓圓一點淡淡淺淺的淚印,仍隱約可見。
他哭了。
場地頗黑暗,誰笑、誰哭、誰知?
世上傷心的人多的是,誰會理會誰在哭泣?
木顯光急忙抺去淚水,免得給任釆薇發現發問,他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再望向在台上唱歌的 Fanny Fan,免再「聽歌傷情」,誰知他的視線,不知怎樣,竟落在 Fanny Fan 那張檯,他眼目呆呆盯著,那空椅子的位置。此時她又唱至「Come and sit by my side if you love me,Do not hasten to bid me adieu……」
木顯光彷彿見到舊愛 Fanny 鄭靖瑶, 坐在空椅旁,向他招手,說:「Come and sit by my side if you love me!」他儍儍地立時站起來,準備走向「鄭靖瑶」(空椅子),用行動來回應她的「Come and sit by my side if you love me」。
任釆薇忽然見他無緣無故站起來,且有點失魂落魄,奇怪地問:「有什麼不妥?」
木顯光如夢初醒,自覺對 Fanny Fan 唱的歌,感情過份投入了,他定一定神,連忙坐下來,低聲跟任釆薇說:「啊!沒什麼。因這首懷舊名曲,實在動聽,有點忘形,站了起來。」
任釆薇雖覺他今晚有點異樣,但也不再追問下去。
整個懇親聚會,在一片歡樂聲結束。
木顯光和任釆薇兩家人,一齊步向停車場,先到達任釆薇父親 Thomas 的豪華房車 Benz S-500,眾人腳步停下來。
木正樑正想握手道別,誰知 Thomas 毫無倦意,還興致勃勃跟木正樑說:「你累嗎?」
不待回話,他又自行說下去:「他們真有意思,懂得唱懷舊的歌來娛賓;我車上還有很多懷舊歌的 CD,有 Patti Page 的 Tennessee Waltz, Marilyn Monroe 的 The River of No Return,Paul Anka 的 Puppy Love……」
任釆薇母親 Tina,深知丈夫脾氣,怕他愈說愈興奮,累著木正樑走不了,急忙插口說:「知了!知了!好歌留待人家有空,你才展示你珍藏的懷舊歌,我看夜了,我們……」
Tina 想說:「我們都累,就此道別。」
Thomas 很high,不給 Tina 說下去的機會,加大聲量,繼續說:「今晚實在高興,你若不累,上我車,我車裡特別豪裝一套頂級音响,包你聽出耳油……啊!你餓嗎?相請不如偶遇,坐我車,一面聽歌,一齊下唐人埠,我請你吃碗仔翅消夜,一舉兩得,好嗎?」
木正樑一向平實,不善應酬,但看他盛意拳拳,正處於兩難之間。
Tina 在旁,她「眉精眼企」(廣東俚語,意思是:挑通眼眉),立刻圓場,拉一拉 Thomas 的外衣衫尾,暗暗給他提示,不要胡扯,說:「不要儍!人家從 Edmonton 老遠到來,怎會不累?」然後轉頭,抱歉地跟木正樑說:「對不起,不用理他,他有時是這樣,興緻一到,就不理會時間是否適合。」
木正樑笑笑,說:「沒相干!」就沒有再說什麽。
苖孆在旁,見氣氛有點僵,連忙接著說:「唏 Tina!不要如此說,多謝 Thomas 那麼好客,現在雖不算太夜,可惜我們也覺有點累,留待下次再約,好嗎?對不起,現在差不多是時候,Jason 駕車載我們兩老回家。」
Tina 十分識趣,隨即對任釆薇說:「你坐我們的車,一起回家;不要煩 Jason 載來載去。」
任釆薇收到母親的意思,說:「Jason 我不坐你的車了。」
木顯光答:「好!沒問題。」
Thomas 見「大勢已去」,只好說:「那麽,明天我們一起吃晚飯,好嗎?與我相熟的酒樓老闆說:最近來了超靚海鮮,讓我們一起品嘗。我請客,順道給你洗塵。」
苖孆在旁,知道盛情難卻,她怕木正樑的木獨脾性發作,拒絕赴會,不待木正樑作出任何回覆,已微笑、很有禮貌,搶先回答:「多謝你們的邀請,反正我們今次來温城,主要是度假散心;明晚什麼時間?我們準時到。」
他們約定時間、地點後,互相道別,各自離去。
木顯光回到家中,木正樑見時間不算太夜,坐在客廳的梳化後,跟他說:「現在有時間聊聊嗎?」
木顯光坐在父親身旁,答:「有!我們很久也沒有閒聊了。」
木正樑直接了當地問:「你覺得 Tiffany 父親如何?」
木顯光簡潔直接答:「有錢生意人,難免有氣焰,絕對疼愛女兒,是個好人。」
兩父子談話,從來都不應轉彎抺角。
木正樑點點頭說:「你知道他有錢,甚疼愛女兒。我雖不是古板、守舊,全然接受「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的傳統、舊禮法觀點的人,但我們始終是小康之家!竹門』要對『木門』,不容易啊!尤其是我們男家是竹門,真的會有很多技術上的問題,需要面對。即使他不會看不起你,但若你不能給她女兒現時的生活水平,她父親又硬要介入,無止境經濟緩助你,使你能攀上有錢人的高級生活方式,你會如何面對?我不是憑空想像才這樣說,剛才他在席間曾掦言:『即使他真是窮小子,也不要緊,我會買間大屋給她住,因我是不會容許我的女兒食住,差過現在。還有她丈夫更可來我公司做經理。』若他將來真的如此做,你能拒絕、忍受得住他嗎?」
木顯光其實豈沒思想過此問題?但他實在不知如何解決,他只知他不能沒志氣,更不想被人覺得,他是「千億女婿」,靠老婆發達。
他沒說什麼,只無奈地點頭,表示:「我知道。」
木正樑繼續說:「退一步說,他駕什麼名貴房車出入?我和你做半輩子工,也未必可以擁有此等豪華房車,單一此點,你能保證,令她將來仍有未嫁時候的高級生活方式嗎?作為疼她的父親,亦難怪他對未來的女婿,有此期望啊!」
木顯光完全明白他父親的心意,答:「爸,我全知道,我知怎樣做的了。」
木正樑還繼續相勸,說:「我不是想拆散你們,只是善意提醒,若你們感情還未高度投入,若覺沒前景,趁早離場,免泥足深陷,難以自拔,害人害己。」
木顯光深明此理,心中亦盤算:這段情,是一段怎樣的情?
背景的懸殊,會否帶來沒好結果的情?
所以他簡單地,重覆剛才的說話:「我知怎樣做的了。」
苖孆一直在旁,沒加什麽意見;她從木顯光的為難表情,知道他雖然已收到木正樑的意思,但感情事,非三言兩語、一刀切的行動,便可迎刃而解;年輕人是要多給他們一點時間和空間,去思考、學習處理,才會成長。同時她亦深知她丈夫的脾性,怕他還繼續教訓木顯光,令兒子厭煩;她覺得他們的談話,應該到此為止,何況時間已晚,所以逼不得已打圓場,插口說:「噢!我實在累了,是時候要休息;她一面說、一面站起來,伸伸懶腰,然後面向木顯光,跟他說:「顯光,已收到你爸爸想說什麼,對嗎?」
木顯光明白母親的意思,立即說:「是啊!唏……我已收拾好我的房間,爸媽,你們累了,可以入房休息,我會睡在廳的梳化床。」原來木顯光租住的,只是一睡房的柏文。
木顯光輾轉反側,至零時十分,還未能入睡,半倚窗前,呆望窗外娥眉彎月,黯淡的月光,會否代表了他對現今的情,是一様的黯淡?
木顯光不斷問自己:我對任釆薇的情,是什麼樣的情?
為何今晚她坐在我旁,我心卻想起舊愛鄭靖瑶?剛才餐會:
「有人唱《不了情》,我即時想起:鄭靖瑶在 Food Court,曾跟我說過的一句話:「Jason,我真的是忘不了!」
有人唱《Red River Valley》那句「Come and sit by my side if you love me!」我以為鄭靖瑶真的在那裡,向我招手,叫我坐在她身旁。」
怎會如此?
他是愛不夠身邊的女人,還是忘不掉分手的女人,他在作什麼?
情歸何處?
木顯光又重温,他父親回家後給他的忠告。
是的!假若我與任釆薇結婚後,仍是一個平凡、不富有的「打工仔」,我可以容忍岳父無止境、無條件的經濟援助?若我拒絕,關係隨時破裂;若我接受,我沒骨氣,甚至可以變成一個貪婪的人。
兩者任擇其一,都是死路!
唯一的生路,我出人頭地,成功上位,發達做個有錢人!
我有把握在幾年間、和任釆薇結婚前,做個有錢人?
小富由儉,大富由天。根本由不得我來決定!
這世界豈能沒有神?否則何來「大富由天」?
他和任釆薇的情,將來何往?
能否大富大貴?天(神)知道!
既然如此,木顯光還能作甚麼?
他只能祈禱,一切均交託給他一直信靠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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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 詩篇 42 章 8和11 節
白晝,耶和華必向我施慈愛;黑夜,我要歌頌、禱告賜我生命的神。
我的心哪,你為何憂悶?為何在我裡面煩躁?
應當仰望神,因我還要稱讚他,他是我臉上的光榮,是我的神。
【上一章】 第十七章 自來情緣 誰會說不
【下一章】 第十九章 應神呼召 卸下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