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纓覺得,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原來是二等。
他看重母親多過他倆的愛情。
苗纓看著程天翔痛苦的臉,她的心何嘗不痛?
苗纓對著他,幽幽地說:「此時發現綁在一起的貝殼不見了,莫非有天意,叫我們分離?」
程天翔急急否定苗纓,說:「不是的!不會的!看來是潮水漲時,把它沖了出來,或許在沙灘上找得回來。」
他說畢,不顧一切,非常衝動,從岩石上跳下水去,一面涉水,一面四處找那不知何時被沖走的定情貝殼。
苗纓望著他的背影,想起她倆昔日第一次來此海灘,他是如何尋得這對貝殼,然後用他的鞋帶綁在一起,放在那堆岩石的罅中,.....一切一切的情景,歷歷在目,如同昨天。
原來日子過得那麼美,那麼快,三年就像昨天般短。
程天翔確是一個好男人,重情的男友。
他仍努力在找那失去的貝殼,因他若能找到,苗纓便會長伴在他身旁,永不分離。
苗纓見他如此拼命,珍重、誠懇地找,真是情何以堪?
她剛才對他所說的話,心中又迴響起來:「遲早會失去的東西, 找來作甚?」和「莫非有天意,叫我們分離? 」
苗纓的心實在亂。
她非常之矛盾,究竟與一個重情重義、愛自己、愛母親的男朋友長廂廝守好,還是投奔自由,離開一個沒有明天、沒有希望的越南好?
她不知該挑選甚麼。
苗纓在兩難之間,見程天翔離她漸遠,仍在搜尋失去的貝殼。
她若有所悟地,揚聲向著程天翔說:「你若能找回那失去的貝殼,我就知是天意叫我留下來。我跟你留在越南,死就一起死吧!」
苗纓決定將自己的前路,交託給上天的安排。
苗纓有這個想法,是她多接近白潔心,受了她「信耶穌」的思想影響,不期然想到要交託給天(神) 。
苗纓雖然沒有信靠真神的經歷,也不認識甚麼耶穌基督,但基於人有潛藏認識,冥冥中有個至高的主宰(真神)的機制/ 本能,所以當她不知該挑選甚麼的時候,便交給上天,實行聽「天」由命。
看來人在困境中,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是會訴求於上天(真神)。
苗纓心底裡,一直欣賞、羨慕白潔心的為人,對未知的將來,總有份無懼、冷靜和堅定的信心,去勇闖明天。
這樣看來,人若能認識「上天」是誰, 我們人生路上必得平安,遇時艱亦可安然渡過。
當我們認識「上天」,就是這位有情的真神,得著這位有愛、有情、有義的真神,為我們安排將來,拖帶我們走這人生路,我們焉能不安心?
程天翔離她雖遠,但她每一句話,他聽得非常清楚。
程天翔雖不是「英雄造時勢」那類有魄力的人,但也是相當靠自己,所以當他聽見苗纓如此說,想勸她:我們將來的幸福,豈能這樣兒戲,交給天意?
因為他覺得,找回貝殼與她是否留下來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程天翔心想:「幸福,是要自己爭取的。兩人真情相愛,不是那管天崩地裂嗎?我們既然相愛,那麼,為什麼我們的將來,要讓這渺茫的「天意」來決定?萬一...真的找不到...怎辦?若苗纓堅持交給上天來決定,我又可以怎麼做?若我真的找不到,那便是「天意」,叫我們從此天各一方?難道我們真的要屈服在這所謂的「天意」? 」
他如此思量,皆因他自己也沒有把握,他能找回那貝殼!
程天翔愈想愈不對勁。
他不服,他更不甘心。
但他不敢回應苗纓。
因為一方面,他不善於辭令;另一方面,他知他不會說得贏苗纓。
他惟有靜下來,沒說一句話,只能用行動去回應苗纓的「建議」:
找到貝殼 ── 留下來;找不到 ── 人就走!
程天翔起勁的尋找,任何一處有機會找到貝殼的地方,他絕不放過。
可是,很失望,很失敗。
他遍尋不獲。
所以他不會甘心,接受苗纓這「有天意的去留」的做法!
試問:人怎能「勝天」?
苗纓亦從岩石堆中下到水中,獨自緩緩涉水而回,走向岸上。
她心中千萬個思想,湧上心頭。
她自己亦撫心自問:其實她想他找到失去的貝殼,還是不想他找到呢?
她竟然不知道答案!
這正如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究竟是否真的捨得放下程天翔,從此,天各一方?情已斷,愛已逝?
通常抉絕,選擇離開,互不相干,是男人居多,還是女人舉棋不定的多?
她是女人,能做得到嗎?做了能不後悔嗎?
苗纓是韋秀竹的女兒,會否遺傳了她母親的女強人作風和硬朗?像她的母親,昔日處理感情事時那麼辣手,可以一刀兩斷,那麼抉絕?
苗纓處理今次的感情事,確實有點像她的母親,絕不拖泥帶水!
苗纓心想:──
兩情相悅,必得有緣。
但有緣仍是不夠,必須還要有分。
有「分」的緣,才能把情緣定下來,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看來,我和他,唉!
這一世若是註定有緣無分,至終仍是空!
聚散結離,原是永恆?
苗纓上到沙灘,看著離她不遠,在水中央的程天翔,拼命地找那失去的貝殼。她眼淚再也禁不住,任讓她的淚水,一滴一滴的,從她圓大的眼睛流下來,滴在沙灘上。
眼淚可以流,但縱使眼淚流乾,也不會,亦不能左右苗纓已定的決心。
她只知道:留在越南,絕不會有幸福。而幸福,人是要去爭取。
她實在不明白,究竟程天翔心中掛慮和猶疑什麼?
為什麼他有機會離開越南,他竟不願走?就只因為他的母親,就甘於留在沒有希望的越南?
她是永不會明白,母愛在程天翔心中有多深。因為她的母親韋秀竹,在她小時堅持選擇離婚,已決定了她不會明白、亦不能明白母愛親情的超重要。
事實上連韋秀竹自己,也沒有估計,考慮她兩姊妹,在破碎離婚家庭、沒有母愛照顧成長的孩子,所帶來的創傷和禍害,會有何等的深遠和難受?
所以當苗纓知道,程天翔重視他的母親,過於她倆的愛情,她確實有點生氣,原來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跟她母親相比,是遠遠不及。
她真的頗為失望,心痛。
女人著重比較,要的是她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是否第一;
男人著重實際利益,要的是兩者兼容並存。那才是至好,至重要。
在程天翔而言,苗纓和他母親,都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一個是他的母親,恩重如山。
一個是他的女友,初戀摯愛。
苗纓那會明白?
孝順的好男人,永遠都想:既有母親,又有好太太!
太陽開始西下,海灘泛起金光。
苗纓看見程天翔,至今還在努力,誓要大海撈針的去找貝殼,心中對他有份愛憐、同情、和諒解,她對他實在氣不下去。
她情緒稍為平復,從手袋中拿出紙巾,抹去臉上的眼淚,跟自己說:「我也無需生他的氣,或懷甚麼怨,不要再逼他離開,他有他的想法,若然他選擇和他的母親在一起,由他吧!這是他的人生選擇;就讓各人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一切的後果吧。」
苗纓想到這裡,向著程天翔的方向,揚聲叫: 「天翔,回來吧,找不到的。」
程天翔答:「纓纓,給我多一點時間,現時水清,天又未黑,我還可以看清水底,沒理由找不回來。」
程天翔仍堅持要尋找。
一個呆呆坐在沙灘上,柔情無限,滿臉淚水珠。
一個急急涉在淺水中,神情焦慮,滿臉海水珠。
直至黃昏日落,斜陽金光,照著整個頭頓海灘。
程天翔意氣消沉,垂頭喪氣地走向苗纓。
因為綁在一起的定情貝殼,他始終找不到。
程天翔坐在苗纓身旁後,哀求著說:「對不起,我找不到。你真的不能留下來?」
苗纓沒有出聲。
天意?
天意!
這遊戲的規矩是:找不到,情斷了!
程天翔深知苗纓的脾性,他雖不服,亦不信天意,但事實是:他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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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 】《雅歌 2:7》
耶路撒冷的眾女子啊,我指著羚羊或田野的母鹿囑咐你們:
不要驚動,不要叫醒我所親愛的,等她自己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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