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三年,美軍光榮撤出越南。十七緯線以北為北越,以南為南越。

越南北面鄉村時有戰事,南越軍節節敗退。
但西、堤市面還是平靜,社會平穩,運作如常。
只有軍方高層和少數知情人仕,才知道南越,遲早失守。所以他們不斷暗暗將大量資金,調往台灣和美國。

一九七四年尾,阮文紹總統見大勢已去,預計越共隨時解放南越。

苗加樂多少也感到時勢不穩,著令兩個兒子千萬別回來,同時開始調走資金,分別給他在美國和台灣讀書的兒子,讓他們在國外,代為保管。

苗加樂和韋秀竹已商量妥,計劃將苗纓和苗鳳兩姊妹,早日送出國外。

這天周末,兩姊妹剛巧同時在家。

苗加樂問她兩姊妹:「你們兩人工作多年,有沒有想過,往外國進修?」

苗纓首先答道:「沒有!我在醫院工作,非常愉快。」

苗加樂說:「是放不下醫院工作,還是放不下程天翔?」

苗纓笑著答:「我才不會放不下他!我只是捨不得你和媽媽,我要永遠留在你們身邊....」

苗鳳未待苗纓說完,已搶著插口:「我也是捨不得你和媽媽,何況爸爸近來身體差了,已經少出公司,我們出國,你怎麼辦?」

全家人你一言,我一語,為著出國的事,各舒己見。

苗纓自己隱隱覺得,現時越南政府絕不可靠,美軍又已撤走,長遠來看,前景悲!

但她和妹妹,始終是女兒家,離鄉別井往外闖,有把握和意思嗎?
但估計越共來臨在即,為了自由、為了將來的幸福,她亦不排除逃離越南的可能性。

她深知程天翔的脾氣,他是不會靠女家經濟幫助,而得著離開越南的機會,他是絕不願意如此作的。

看來,若想不通,只好有一日,過一日。

他們一家人始終得不到共識,苗加樂亦沒有堅持兩個女兒,非走不可,事情也暫時擱置下來。

* * *

一九七五年四月卄日,阮文紹總統流亡美國,委任臨時總統楊文明出任。

四月卅日,越南不戰而敗,越共軍隊長軀直入首都西貢。臨時總統楊文明在電台呼籲,命軍方不要反抗,棄械投降。
越南正式淪陷,西貢亦改名為胡志明市。

程天翔這天在堤岸警察局如常上班,聽見電台廣播投降宣言,整個警察局的警察,沒精打采,全站在警察局門口,等待越共派人來接管。

程天翔心想:「這一天真的到了!」

他心中只想到兩個女人的安危,一是他母親 —— 李帶弟,第二是他愛的女朋友 —— 苗纓。

他急忙打電話回家,又打電話到醫院,知道她們平安,放下心來。

越共執掌政權後,所有高級警察被抓入營「洗腦」,滿意的,才得釋放或考慮再用。大部份職位低的交通警察,全部獲得越共臨時留任。

程天翔職位較低,被即時獲派去協助兼培訓越共軍人指揮交通,暫時保住飯碗。

他不能再穿上交通警察制服,只在左臂綁上紅布,以資識別為交通警察,但他的身份被貶為五等公民。( 註:當時越共政府將人分為五等,第一等:北越軍人,第二等:北越公民,第三等:南方公民,第四等:早期北方南移的公民,第五等:南方軍人)

越共接管西、堤後,雖有一些大規模的公開搶劫,貨倉的貨物、糧食被偷等的暴亂,但市面上大致仍平靜。

越共打壓資本家,苗加樂是資本家。
故此苗加樂一直留意局勢的發展,一有機會就離開越南,目的是尋求全家人的人身安全。

越共接管南越後,南越貨幣被廢。
政府規定五百元舊貨幣換取一元新政府錢,而每一個戶口,最多可換弍百元新政府錢。

政府這樣作,目的非常明顯,主要是打壓有錢人。

這天,苗加樂命苗纓做一件事:「聽爸爸說,在屋後院把這些現金全都燒了,不要給人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苗纓苦著臉說: 「爸爸,這裡有幾百萬元現鈔,真的燒了?」

「是,還要快! 」

由於苗加樂做中藥材生意,家中後院小屋,設有煉丹爐,所以命苗纓往煉丹爐燒銀紙。

苗纓逼於無奈,聽從父命,將大量現鈔,擲入煉丹爐處燒。

苗纓心想:「我為甚麼要這樣做呢?想起程天翔,他不是十分有錢的人,若他有這筆錢,他們便可以有好些的生活,還有,白潔心和她教會的教友,她們都是需要錢用,卻不多錢.....」

苗纓數來思想非常成熟,她有幾分似她母親韋秀竹,此時她臉上的幽怨神情,比她母親尤甚。

她心有不甘,非常憤恨,對著熊熊烈火的丹爐,無語問蒼天:
「為甚麼執政的政府,如此不得人民信任?有錢也不敢去兌換?唉!而我…現在作甚麼?卻在拼命燒銀紙,當廢紙垃圾來燒掉!而我 —— 燒的所謂『垃圾』,偏偏就是他們需要的『垃圾』( 金錢)。」

苗纓感慨萬千,這一大筆錢,是她父親的血汗錢,卻又不敢兌換,甚至要把它白白、拚命、趕快燒掉。

人生就是如此荒謬!
人生到此,真是個諷刺。

苗纓心裡雖不斷發嘮囌,但同時更想到:若果將來我要逃離越南,要花大量金錢,但現在又不能留下這筆金錢備用……心情真是茅盾!

她百感交集,那麼多錢實在燒不下去,又實在覺得,白潔心等人確是需要有多一點金錢用,於是她私下決定,將她不忍心再燒剩下去的現鈔,用旅行袋裝好,偷偷的帶出家門。

苗纓離開熱烘烘的丹爐,走到街上,清涼的晚風,迎面吹來,那份清新感,令壓在她心裡的怨氣,呼了出來,好不舒暢!

她提起神,叫了車,到了白潔心的家。

白潔心見她忽然到訪,好生奇怪。

當苗纓簡單解釋她來的原因後,白潔心答應會把那些金錢,送給她教會有需要的人。

苗纓說她不能久留,要促促回家,免得她父親發現,她偷走出去送錢,作了如此危險的事。
她信得過白潔心不會出賣朋友,因為她相信基督徒美好的品格。

白潔心既是基督徒,又是她多年的好朋友、好同事,自然信得過。

白潔心說聲:「珍重!小心!多謝!」

白潔心看著苗纓快步離去,心中為她獻上默默的祝福。

苗纓趕返家中後,她不怕,也不後悔她偷偷送錢出去,她覺得她應該做她應該做的事。

人做他應該做的事,可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若是值得做的,冒個險,又如何!
這是苗纓的信念。

幸好,當時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告發,否則,苗纓如此作,隨時牽連全家,生命會保不住。

越南解放後,人民生活愈來愈困難。

這日,苗加樂跟苗纓兩姊妹商量,著令她兩姊妹設法離開,待她們逃到西方自由社會後,再申請他和母親出國,因為他年事已高,實不宜全家,一起冒生命危險逃難。

苗纓完全明白她父親的意思。
苗纓自己也有意離開,因為在這政治環境底下,那裡會有前景?

她想:與其屈在這裡,倒不如博一博,逃離越南,才是上策,做人才有意思!

不自由,毋寧死!難道是白講?

可是,當她一想起程天翔,便面有難色,因為她知道,程天翔有他自己的想法,未必認同,甘願冒生命危險,逃離越南。

苗纓唯唯諾諾地回應她的父親:「我明白,但我們不能說走就走,要好好計劃,我需要時間,考慮和安排。」

苗鳳亦附和著姊姊的說法。

苗加樂同意,非去到最後關頭,也不輕易言走。

越南,這個初秋的晚上,月色曚朧,一片寧靜。
可惜,住在這裡的人,人心惶惶。

天上的星,在靜寂的夜空,一樣的閃。

* * *

這日黃昏,苗纓在廣肇醫院值班後,與白潔心一起下班。

白潔心微聲跟苗纓說:「多謝你那次給我們的現鈔,我代表我的朋友再一次多謝你。」

「喔!不用客氣,也不必再提,當沒有此事好了。」

白潔心實在感激苗纓,跟著對苗纓說:「現時政局不穩,我們教會今晚有祈禱會,為越南的情況禱告,求神憐憫,賜下平安給我們。

【聖經】告訴我們,『主耶穌曾如此宣告:我(主耶穌)將這些事告訴你們,是要叫你們在我裡面有平安,在世上你們有苦難,但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註:【聖經】《約翰福音16 章 23 節》)

我和你知道,人生本來就有苦難,問題只是:我們的苦難,是多或少而矣。我知我自己有多少斤兩,在遇上苦難時,我也一樣,不知如何是好。我信靠真神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我信這位滿有慈愛的神,在我有困苦時,我可以從神那裡得著力量,面對我無力面對的困苦;得著勇氣,正視我眼前的艱難;得著耐力,忍耐等候神為人預備的「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來臨。

我曾經歷:神給我有平和、冷靜的心,面對人生種種突然而來的意外或苦難,所以我每次都可以安然、平安地渡過。真的,是神保佑了我。苗纓,請你來教會,我們一起祈禱。向神祈禱,是直接認識真神的最好途徑和方法,你一定會經歷真神的實在。來吧!我們信靠神,交託仰望神的,神必然會看顧我們的將來。」

白潔心每一次邀請苗纓返教會, 苗纓總是笑著, 婉推白潔心的邀請:
「我知道!我知道!真神是會保佑我們的。但我又不是信徒,參加你教會的祈禱會?說真話,我實在不習慣;多謝妳有心,常叫我信耶穌,下次吧。何況⋯⋯我今晚約了天翔⋯⋯唔⋯⋯你不是常說:真神愛世人嗎?那請妳多多為我祈禱, 那不是足夠了嗎?」

白潔心仍然非常之有愛心,有耐性,說:「我一定會為妳祈禱的,希望妳早日信靠主耶穌,得著神的賜福,尤其是現時越南之情況,將來真的很難說。好,我現在前往教會,明天上班再見!」

「拜拜! 」

苗纓對著白潔心,只有無言感激。

自從她在護士學校認識她以來,她常是笑容滿臉,面對未知的將來,她總有份很平安,穩定的心,是苗纓永遠也學不到的,難道信靠真神真的如此好?

苗纓每次想到這裡,總有份衝動,想跟她返教會,試試去尋求認識這位真神。只是每次想往教會時,總好像有事待做,令她不能成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聖經 】《詩篇 138 : 7–8》
我雖行在患難中,袮必將我救活。我的仇敵發怒,袮必伸手抵擋他們,袮的右手也必救我。
耶和華必成全關乎我的事。耶和華啊,袮的慈愛永遠長存,求袮不要離棄袮手所造的。

【上一章】 第十四章:深情深愛 初定愛盟

【下一章】 第十六章:愛情自由 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