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兩面人》 第三十章 愛的跟隨 未能如願

木顯光確實未曾如此凝視過馬欣妍,呆了一呆後,心中暗想:「眼前的 Ruth,雖然不是像香港小姐選美冠軍那種超級靚女,但她様子清秀,有驕人的身裁,加上她温順的內心、純品的性情,算是內外皆美的好女孩,何況她對我又好又細心,她若能作自己的女朋友,有什麽不好?」

木顯光奇怪,此時為何有此自問的想法,定一定心神後,不知何故,腦海中飄過任釆薇與他分手時那個充滿淚光和無奈的眼神。

這無疾而終(是因她家境太有錢)的結果,確是他負了她,亦帶給他到今天仍有一份隱隱的內咎和自責!

當這意念湧上心頭,令木顯光不敢對馬欣妍產生任何睱想,看來還是「回歸」為上策,和她作最好的異性朋友。

因他強烈意識到,他還在「漂泊」,他現住美國芝加哥,明天在那裡,他還沒知道,馬欣妍生活穏定,家在芝加哥,若他真的愛她、守護她,又何必叫她冒離別家鄉的險,跟他「家在何處,仍未可知」的漂泊?

他不想再像過去,去到 Winnipeg, 在當地開始了一段自己不單給不到任釆薇保持過安定、有錢人的生活,她還要跟他過不知家居何處、漂泊無定的將來。這段愛情,因他跟隨神的呼召,去了芝加哥讀神學;亦因他這最終的選擇,離開 Winnipeg,離開任釆薇,散了!

現在豈能在芝加哥,又再重蹈覆轍嗎?

漂泊·····令人情留不了?

木顯光經過這電光火石的意念後,又回復正常,看眼前的馬欣妍,裝作若無其事,繼續開玩笑地笑著說:「你若有男朋友,豈有不第一時間,通知我這個好兄弟?哈!哈!」

馬欣妍見他對自己的眼神,由有像觸電的感覺,到忽然間又回復平常的對望,心有點亂,她稍微低下頭,沒有正面答他,仍柔情似水,含情脈脈,似答非答:「你知就好了。」

木顯光見她如此嫵媚嬌俏、綽態柔情,令他覺得她一顰一笑,豔麗迷人,心確有為之一動。

心動?––– Yes(有)!,但木顯光今次的理性,越過了他的「心動」(情)。

因他理性告訴他,他不想最終只會連累她:
因為一個還在漂泊的人,自己「家在何處」的幸福,也給不到她,這個「連累」,何苦呢?

若愛一個人,要憂心那麼多顧慮(連累),這樣的愛,算不算是愛?

舉凡不能愛到不顧一切,這種「愛得理智」旳愛,是否也算是愛?

木顯光見她低下頭,一雙玉手互扣、含羞答答,情深意重,真是我見猶憐、有點「心猿意馬」;他輕觸馬欣妍的手,她頓時感覺像觸電般,彷彿有股暖流,流入她的心坎裡!

但馬欣妍這股自己「一廂情願」愛的暖流的感覺,很快就被木顯光的說話,迅速急凍了。

木顯光以最真誠的口吻:「你今晚很美,我亦非無情的人,我感受到你對我的愛,可是我不敢接受你的愛,因我不配,我想還是留在兄妹情的界線上,這樣作對你會公平些。還記得當年我出院後,跟你說的話嗎?以前是『好兄弟』,現今也是一様!」

男人若愛一個女人,愛得那麽顧前顧後,想這想那,他可能從沒真正愛過那個女人。

何況馬欣妍要的愛,木顯光不是不想給,而是不能給。

馬欣妍心有不甘,亦不明白為何木顯光會如此說話,情緒畧有激動,但仍然「平和」地「質詢」木顯光:「你有什麼問題?什麼不配?我不介意你的過去,將來你怎樣,我便怎樣,有愛不就可以了嗎?爸爸已告訴我,教會想你留下來,只要你肯答允,你便可以留在芝加哥,我們還可以有什麼問題?」

馬欣妍說到這裡,已情不自禁地哭了出來,要一個女孩子向一個男生如此剖白自己對他的愛,實在為難了她。
她眼帯著淚水,深情黙黙地望著木顯光,但同時她柔情得來用微弱的聲音說:「若我值得你愛,我絕對願意一生跟著你。」

木顯光見馬欣妍楚楚可憐的様子,但她仍可以愛得那麼堅定、沒後悔,心雖有不忍,但仍勝不過他「因為珍惜、愛護她,而不想她將來受苦」的理性思路,他真的不敢累她,要她跟他漂泊?愛她變了累她?唉!這真的對她不好、不公平哬!

馬欣妍那能明白男人想什麽?一個女人若對她所愛的人動了情,可以是不顧一切的付出、擺上。但好男人可以嗎?

木顯光終於明白,為什麼她今晚如此柔情對他,因為她知道教會已邀請他作傳道人,若言他留下來,她和他就有時間和空間發展感情,所以她不想,再像以往只是做他最好的異性朋友。

其實木顯光,當初約馬欣妍出來吃飯,他們的關係,他真的以為像過往一樣,可以仍是以最好的「異性朋友」的形式來交往。

木顯光輕忽了,也錯計了,舉凡感情事,誰可預計結果?

人與人之間,只要經常有密切的來往,日久可生情,任何一方「忽然」向另一方産生愛意,關係隨時一刹那說變就變,何況馬欣妍早前對木顯光,已有愛慕之情。

感情事,有準確、好的開始,也未必有美好的結局。何況「錯誤」的開始,若沒上天(神)的介入,怎會不是錯誤的結束?

所以很多感情事,會否至終帶給人:有緣無份的無奈?長嘆多情自古空餘恨?

木顯光沒提及陳牧師剛才給他留在芝城作傳道人的邀請,和至於他自己會否答應留下來,是因為他只想無掛慮、愉快地與馬欣妍吃一頓,不用傷腦筋的飯。

木顯光那會想到,馬欣妍則在暗中猜測,他會否跟她分享:他的去留的重要決定。

馬欣妍一直沒追問他,因她十分明白他的個性,他要說的話,從不拖泥帶水不說;他不要說的話,怎威逼利誘也不開口。

這同時也是她天性上對人的體貼,所以靜靜地陪著他,等他自願才說出來。

馬欣妍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她可以如此遷就他、等他;
或者這就是她對他的愛:明是異性的朋友情,暗則是隱藏在她心底裡,黙黙等待著他給她開花結果的愛情。

木顯光見她如此清楚向他表白她那份愛,更加不忍累她,他伸手再握著她因情緒頗為波動,所引至她的玉手微微震抖,跟她說:「妳是那麼好心、善良、又漂亮的女孩,何苦跟我漂零蓬斷?真的!我怎忍心,妳隨我四處漂泊,你知我將來會做牧師,牧師娘不容易做啊;我是沒把握給你平淡安定的幸福。若我能,我願意像天使,無論我在那裡,在心靈裡,都一生在旁守護妳。」

木顯光的想法多少有點:「情若真,不必驚怕聚散,變化轉瞬也應見慣。誰願去揮慧劍, 此心托飛雁,縱隔千山亦無間!」(節錄自粵語流行曲:《情義倆心堅》曲︰顧嘉輝 詞︰鄧偉雄)

那份情,不是愛情的情,而是對一個他喜歡的女孩,缺少愛情成份的真情。

木顯光說話一停、馬欣妍已急不及待地急著說:「什麼漂零蓬斷?我不怕,亦不介意!只要你我相愛,就算天涯海角,我未懼與你前往!這怎可說是『累我』?只要有愛,不就是不會有『誰累誰』嗎?」

馬欣妍說到這裡,情緒平靜了不少,但雙眼帶著哀怨,她反過來抓緊木顯光雙手,問:「你知不知道,我爸爸為什麼改我的名字叫 Ruth?」

木顯光聽她如此問,有點愕然,為何她在這個時刻,有此一問?

他確實有點不明白,但他是否真的完全不明白?

看來又不是!因他有讀《聖經》,知道這名字的由來;所以他只能裝作不大明白的眼光,望著她,沒出聲,扮作不明白也好,表示不明白也無妨。

男人是否有時可以在一時之間,無論人問什麼問題,都是不會明白和知道?

是木顯光不要知道,還是他想裝作不知道?

馬欣妍只好接著說:「我爸爸改我的名字叫 Ruth, 是因為我出生後,我爸爸希望我一生跟隨神,所以給我起名叫 Ruth。因為《聖經》『路得記』有路得這個名字,整巻路得記的主題是『愛的跟隨』,我爸爸給我改名叫 Ruth,就是愛的跟隨,Jason,我相信你對這段《聖經》經文,絶不陌生:
『路得說:「不要催我回去不跟隨你!你往哪裡去,我也往哪裡去;
你在哪裡住宿,我也在哪裡住宿。你的國就是我的國,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你在哪裡死,我也在哪裡死,也葬在那裡。
除非死能使你我相離,不然,願耶和華重重地降罰於我!」』(路得記 1 章 16-17 節)

我爸的心意,我很明白,他期望我一生能愛神、跟隨神,我相信我可以。我亦覺得,我天生都會有此性格,我是願意一生跟隨我認定我所愛的對像,你明白嗎?」

一個女孩,可以如此無保留、直接剖白她自己心底對他的愛意,她實在是愛他了。

木顯光望著眼前的馬欣妍,臉面不算非常美麗,但卻給人有清脫亮麗之感,同時帶幾分天真,加上她眼神充滿愛意,實在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又怎會不明白她的表白?

拒絕她?有點不想。

接受她?又怕是出於一時「意亂情迷」的衝動。

木顯光心亂如麻,有點茫然, 唯有不置可否,只搖搖頭。

他這個回應,令她難過、失望。

馬欣妍不放棄,仍癡情無限,再說一遍:「你不用擔心,我真的不怕四處漂泊,正如我剛才所說,只要有愛,就是漂泊也不是漂泊!只要有愛,無論將來我們在什麼地方,做牧師娘,都是幸福!」

愛是甘心跟隨,愛是一個堅持。

這一種愛,太美麗了。

木顯光聽她如此委身對他,心靈裡有點為難、受壓;這點為難的感覺,令他清醒過來,本來有點不想拒絕她,變成他不敢承受,因他自覺不配,亦不忍心,何必要如此好的女孩,陪他飄零、捱苦?

他誠心實意跟馬欣妍說:「我和妳相處久了,我知妳的性格,到處漂泊是不適合妳,妳是妳爸爸的掌上明珠,我不能自私,將妳從平静安頓生活中抽出來,跟我做『飄零燕』,妳明白嗎?」

雙方都對問:「你明白嗎?」

是誰不明白誰?

她實在不明白,為何他一直用「漂泊」為由拒絶她?

馬欣妍堅定地說:「我信靠神,因此我信愛 (神就是愛《聖經》),所以我不在乎、亦不介意,跟你漂泊。」
木顯光當然認同她對愛的看法,關懷備至的回應她:「我也信愛,但我在乎、亦介意,我沒法給你幸福!愛是最終帶給相隨的人益處和幸福。」

馬欣妍接受不了木顯光這善心的婉拒,帶著委屈和期待的眼神,直接地問:「你有沒有愛過我?一點兒都沒有?」

人與人只要有心動,一旦開始,覆水難收?

木顯光望著她,神情幽怨、但掩蓋不住她清純秀麗的臉面,心中難受。

和她相處久了,怎會一點兒的愛都沒有?

無情卻似多情。

木顯光撫心自問:他若然對她有愛,那是什麼愛?

他給他自己的答案:他確是對她有一點兒愛情的愛,但大部份還是像以往,只是「好兄弟」式的,沒有太多愛情成份的愛。

他甚為難,如此尖鋭的問題,怎好直接回答?因為真相的答案,與她心中期望的不同,會令她難於接受。

他不是不愛,只可惜不是她想要的那種愛!

木顯光只好支吾以對,喉嚨發聲:「我…我…有…我…不是沒有…但我………」

馬欣妍見他如此回答,已大概知道,此段情緣,無疾而終居多,她好失望,好難過。

她雖盡量掩飾,也掩蓋不了她心裡填補不了的傷痛;但她仍想偏執:能不能讓這情緣,不會到此止步?

因此馬欣妍不禁有點心生不忿,畧帶質詢的口吻問:「我不知我在你心裡的是什麽位置, 你過往兩個女友 Fanny 鄭靖瑶或 Tiffany 任釆薇,又在你心裡會是什麽位置?她們現在是什麽境況?有了新男朋友還是已結婚了,你知道嗎?我真的為你婉息,不是因為你不能給我愛情,而是你過去的愛情,傷害你到現今,後患無窮啊!為何你不可以完全抛下過去?重頭再來。」

木顯光怎會不明白:人要向前,《聖經》都有如此教:「忘記背後,努力面前。」

她這番說話,是否擊中了木顯光感情上的盲點?

拍拖失敗不可怕, 最壞的結果就是分手。真正可怕的是分手後,發現自己想忘但忘不了,只能在這個無法逃脫的深淵裡耗盡大半生,是人自己不肯放過自己?

若人擺脫不了自己內心的困籠,是否因為人仍心存幻想的期待,有朝一日會復合?

馬欣妍說畢,像舒了內心一點怨氣,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揭你瘡疤。」

她低下頭,由剛才的氣憤,回復她的嬌媚柔情,委婉地說:「我信愛,只要有神的愛,我們無論在天這邊或天那邊,都會幸福快樂。我再說:我真的不怕,若要漂泊,跟你漂泊,我沒問題,愛是跟隨!」

木顯光不知怎麼回答她,因為不想傷害她;但事情已經到這種地步,已不能拖下去不說清楚,他這時才省覺:他不是拒絕一個愛他的人的愛情,而是此時此地,他深覺他不配受她這份純真的愛情,原來感覺不配接受比拒絕她來得更加的難、更加的痛!

木顯光知道一定會傷害馬欣妍的心,但他更怕若不早說,對她只會有更深的傷害,他鼓起勇氣,說出不能不說的直接實在話:「除了愛情,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因為木顯光知道,無論再講多少句婉轉的話,均於事無補。

他怎敢說:「我不配受妳的愛,愛妳就是不想妳跟我漂零、受苦。」

如此只會徒增她苦苦哀求,更不會令她放手,何必呢?

馬欣妍聽了這句「無情」的表白說話,簡直像利劍,刺透了她的心。

她–––失望、失落!自漸、自卑!

木顯光帶著很深的歉咎:「對不起。」

這世界的情歌,看來多是不真實的憧景:「陪著你走,一生一世也不分,天天編出兩雙足印,過千山過千海。如果走到這世界邊端,我倆已是無力前行,跟我一起飛去。」(註:節錄自粵語流行曲《陪著你走》作詞:唐書琛,作曲:盧冠廷)在現實生活中, 很難遇上,她看來只有輕嘆,有緣無份!

這樣結束–––好或不好,對馬欣妍而言,都是錯誤,雖令她不甘心,但不能不死心!

她的心情確有點「多情卻似總無情, 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 替人垂淚到天明。」(註摘自『唐.杜牧』的《贈別》)

馬欣妍一對幽怨哀愁的眼睛,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湧流的淚水,令她視線矇矓,看不清木顯光俊朗得來但充滿了歉咎的臉。

這份情,愛下去與愛不下去,結局都是,只有分離!

馬欣妍既哀傷又難離,心情複雜,真有:「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筆者按:此句摘自唐詩:劉禹錫〈竹枝詞〉。「東邊日出」是「有晴」,「西邊雨」是「無晴」。「晴」和「情」諧音,「有晴」即是「有情」、「無晴」即是「無情」,所以詩人以此隱語來表達這意境。這句用語意帶雙關,除了描繪江上天晴和陣雨,同時又把這個情景,轉化為該少女的眷戀和希望。
全文: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她的淚,要冲走這份愛不下去的情?
她的哭,要喚醒這個不得不醒的夢!

夢醒後,不想面對卻不能不面對:兜兜轉轉過後,又要回復,剩下自己隻影孤單的現實。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摘自唐詩:劉方平〈春怨〉)

雙方的友情,是需要頗長的時間來培育,單方面的愛情,只需要頃刻時間就撻著,原來對一個人產生忽然的愛情,是不分時間長短,而是可以霎時間來,又可以隨時像炊煙,輕輕飄過,就散了。

愛情令人迷惘,從來得不到的東西,尤其是愛情,總是叫人痴、叫人醉、叫人遺憾!

因為人自虐?

得到了,不珍惜;
失去了,勁懷念。
終其餘生,盡是遺憾。

她淚眼望著木顯光,像有點自責,忍著痛:「明知我愛你是錯,為什麼我還要踩進這陷阱?明知我和你不可能,為什麼我還要對你動心?明知我和你沒結果,為什麼我還要那麼認真?你可以說我很傻,但我沒有後悔,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

若愛一個人,愛得那麼算計、理智、講邏輯、要尅制,那算不算是走在愛情的軌道上?

或許馬欣妍說中了,當她不顧一切的投入愛情,那麼這份愛情會否令她盲目呢?

這是愛情的淒美,還是愛情的悲哀?

木顯光聽見馬欣妍這一連串自怨的哭訴:「明知我…為什麼我…」,只令他更加歉咎,難過: 「對不起。不是妳愛錯,是妳錯愛一個將來給不到妳幸福的人。」

馬欣妍幽幽地說:「愛錯或是錯愛,有分別嗎?都是得到沒有結果的結局。年輕人的愛,是愛到不計後果,即使沒將來,也要去愛!你沒有這份『敢愛』,因為你對我,由開始已是沒有這份年青人的敢愛,只有大哥對妹妹的厚愛友情。看來你已不再年輕,年紀大了,受過情傷,當然會考慮多了,所以你不想我錯愛是對的。

所以我想:無論我是愛錯或是錯愛,只要有愛,曾經付出愛,愛錯或是錯愛,又如何?

我沒後悔,因我相信我能接受這最終「得不到」的後果。

在我人生路上所遇上的人,你是最懂我的,我已經很滿足感恩。

人畢竟不是每段感情,都有結果,我只怨我沒有在對的時間遇見你。

我信神,我相信神要我人生路上,需要學習一個感情功課,也說不定;人要成長,必須學會處理情緒挫折感、感情失落是常態。」

木顯光凝望零距離的馬欣妍,滿是憐愛之情,但心中仍然要「忍心」,保持與她合適距離,免得誤了她:「其實我早已知道,最適合我們的,是我們在基督耶穌裡的情誼,但我還是要妳陪我走過一段親密但沒有愛情結果的路,雖然時間不算很長,但畢生難忘,我想想我是自私的,我竟然没預計到,我今天會造成妳在愛情路上的落空和傷害。對不起。」

馬欣妍仍是有情,傷感地回應:「雖然你沒有給我一個我想要的結果,但至少我曾和你交心,你亦照亮過我的內心,驅散過我的孤獨,我再說,這對於我來說,已經很感恩了,所以擁有過就好,何必要求太多?」

馬欣妍唉了一聲,接著說:「人和人的相遇,先後次序很重要,很多時候,換一個時空認識,結局會否不一樣?若我早早在 Winnipeg,像 Tiffany 那個時候和你相遇,說不定我就是你的『對的人』!有些愛,只能止於現今的時空,消散於歲月。這是天意,也是無緣。」

木顯光除了再說:「對不起。」他想不到還可說什麼。

馬欣妍淚未亁,沒再說話,只揺揺頭,像跟他說:「此情此景,是我願意愛,所以『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I am sorry!』,因為沒有誰對不起誰!」(筆者按:中譯:愛的意義,就是不用說:對不起!)

木顯光彷彿明白她心中沒說的話,這不正正是他們「心有靈犀」的黙契,是他們相處久了獨有的「情」。

真愛本無私,志在相隨,盡在守護;
真情本無語,顯在珍惜,盡在心中。

木顯光望著馬欣妍,她哀怨的眼神蓋不住她對他的真情,他不期然輕撫她帶淚珠的臉,她確是可愛的女孩,令他更不忍心,要她將來和他居無定所、四處漂泊。

在馬欣妍清純的臉上,仍有淚痕,木顯光從褲袋拿出紙巾,抹去她的淚珠,他很希望這紙巾,不單抹去她的淚痕,還可抹去他對她的「傷害」—— 為了守護她,不想她為了一個「不知將來如何的他」、和「未必能給她將來幸福」的人,給她的傷害。

木顯光能做的,就是口說安慰的話:「妳的清純,不能因為離別了今日的我,從此清純不再;妳的可愛,不能因為未遇上明日的他 Mr. Right,從此掩蓋妳的可愛啊。」

馬欣妍低頭泣訴:「我還會有心情『遇上明日的他』嗎?有這樣的『他』出現嗎?」

木顯光說:「怎知沒有?神是有預備!」

木顯光頓了一頓,凝望還在飲泣的馬欣妍,說:「人之所以失落,因為停留在過去沒結果的情;何必偏執、婉息、放不下那個不能與妳開花結果的人呢?向前走,才會遇上另一個緣份所帶來新的機會。」

木顯光口雖如此說,他自己何嘗不是一個偏執的人?否則他怎會受不下眼前可愛的馬欣妍?

馬欣妍有點釋然,輕輕地說:「你教我不偏執?倒不如教教你自己好了。我有時覺得我是不是很儍?癲癲地『忽然間』愛上一個人,現在要痛痛地『突然間』忘記一個人;入了心的人,說忘就忘?動了心的情,說放就放?你知嗎?只要你曾經愛過一個人,一生都會很難忘懷。你說是不是?你是過來人,你是應該懂的。」

木顯光輕嘆:「一生都會很難忘懷?我怎會不知道?我失戀的過去,你亦清楚。難忘是由於每每回憶起來,既是纯粹的甜蜜,同時也是純粹的苦澀。今日的結束,甘心不甘心,都要成為過去!我再說:要信靠神,這個過去的緣份,是會帶來將來有好多不同機會的緣份,等待著妳,妳不用自困於這個過去。」

馬欣妍沒再說話,但淚止了。

木顯光隨即感觸地說:「何況……人生遇上没有開花結果的情……多的是!」

馬欣妍若有所悟:「其實你很早已告訴我,我們是『不合適』,但我還是暗存希望,能跟你一起走過一段會有結果的路。雖然時間沒有令你改變初衷,但對我而言,卻足以半輩子難忘。

我學曉:如果愛上一個不能在一起的人,就要有心理準備,當這一天來到,不要和他糾纏不清。不管多麼不捨,多麼痛苦,多麼思念,都不要把這份感情變成困擾自己。

我要懂:情場上失了,就是要和愛不下去的人說『別了』,有些人,有些事,到此為止,也許是最好的結果。不要令自己一生受困苦的情煎熬,要經常努力提醒自己:擁有過就好了,又何必要求太多呢?至少你曾經和我交過心,你的陪伴驅散過我的孤單感,帶給我一段難忘、快樂、幸福的時光。這對我來說,上天(神)對我已不薄,我已經很感恩了。

曾經入過心的人、為他動過心的情,雖做不成夫妻,但仍可以做互相守護的異性好朋友,這算不算也是一份可遇不可求的另類幸福?」

馬欣妍勉強笑了一笑,眼睛仍有淚光,眼眸依然有情,接著說:「我還年輕,一生那麼長,愛錯也好,錯愛也好,都是明知故犯,所以愛錯或錯愛又如何?也無妨啊!Oh yeah! 愛上一個人並沒有錯,如果註定做不成戀人,又捨不得斷了聯繫,我們回返最初的起點,繼續在主耶穌基督裡,以好朋友之名相待,『彼此相愛、互相代禱』好了。這個世界,愛而不得的人,比比皆是,見過花開就好了,又何必在乎花落誰家。至少有那麼一刻,見過花艷,聞過花香,思而不語,想而不念,才是『最好』的結局。yeah!oh yea,我們就來過華麗轉身,因為轉身後的人生,也是神要我們去闖的人生啊!我們是時候要講 goodbye my love;又再回歸起初,我明白:我曾單方面愛得太投入,現在終究要放手,放手也是放過自己。我相信:這個過去,雖是一個錯愛的緣份,我再說:曾遇見都是好的。

現在能再做最好的異性朋友,大家各自歸回自己的世界,才是對這段過往的感情給予最好的價值,亦是一個天意的緣份。」

木顯光見馬欣妍可以短時間由哭轉笑,放心很多。

他因著愛護她而拒絕她的愛,看似荒謬,但又實在如此。

木顯光半安慰她,半自嘲:「最初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不得不來。最終我們離開這個世界,是因為不得不走。我們由相遇到『好心分手』,是否很類似?」

馬欣妍想了一想,無奈地說:「你如此說:看似對,但又不對。世間的愛情,若去到生死相依,是不應有『不得不來』和『不得不走』的感覺。」

馬欣妍說到這裡,有點感觸,感情踏空了,柔情無限的雙眼,又再有淚光,輕嘆一聲:「是的!人在生死兩點,非我們能選擇;但人生存於生死兩點之間,卻有無數的選擇;只是你為我選擇了不是我喜歡要的選擇,我是不甘心!
但我選擇順服、接受。

唉!你雖無權逆著我的心意,幫我作出了選擇,但我仍會尊重你的選擇和你為我作出的選擇。為什麼?只因為我愛過你,所以我不為難你,因為懂你,理解你的苦衷,我接受你從神那裡得到的領受,我信你的深思熟慮和權衡利弊,放心,你繼續走神要你走的人生路。我不怪你,往後的日子,你仍是我的 soul-mate(靈魂伴侶)。」

一般而言,女孩失戀,不是脾性失控亂吵亂嚷,便是哭得像世界末了。

馬欣妍自己也不知何解,她會如此感慨,說出如此哲理性的說話。

以她的年紀,是不可能講得出,像歷盡滄桑的人,才會講出這様的話。

看來人生的歷練和成熟,必需要經歷挫敗、失去、無望。

人因為受到傷害而成熟,強過因年齡增加而仍然不成熟,還是幼稚。

木顯光亦感觸地和應著她的輕嘆:「人生旅途,總有些期待不能如願,總有些選擇不能不如此選擇!」

木顯光忽然想起他昔日逝去的情,隨即又長嘆一聲,且有點自言自語,哀聲地接著說:「要走的情強留會傷,要失的愛挽留會痛!」

有些人實知實覺陪著你走過一段路途,卻未必是一直的陪伴;
有些人不知不覺陪著你走過某段路途,卻是從來未曾離開過。

人不能預知預覺將來人生每一段路途的結局,但我們可以珍惜每一段路是誰陪伴我走。

馬欣妍似聽見,又似聽不見木顯光哀嘆的話;忽然間像明白什麽,捉著顯木光的手,柔情無限,說:
「你在愛情路上作出如此『理性』的選擇,算不算是愛?
我在愛情路上作出如此『感性』的選擇,又算不算是愛?
算不算是愛或是算得上是愛,也無關重要了!
因為你為我留下了一個不是斷腸的斷腸回憶,能與我愛過的人有個一段令我纏綿的過去回憶,是值得的!
所以你不用為你的選擇說『對不起』,我也不會因你為我的選擇而抱怨。我不後悔我今生對你的愛。」

人生難得曾經有過對人無悔的愛!

木顯光繼續牽著馬欣妍柔滑的手,安慰她說:「人生眾多的選擇,有自己選的,有人為自己選的。今日的選擇,影响明天的結果。我們選擇後的對錯、輸贏,一般人是等待明天帶給我們好與壞的結果,才作出最後的裁定;可是明天的結果如何,我們不知道。什麽的選擇 —– 順意或逆意,即使再不如我意的選擇,我信神的安排,神為我們選擇的,至終一定是對我們好,所以我們不應有『我是被逼如此選擇』的無奈。我選擇叫妳即時煞停愛我,是有點絕情和殘忍,但最終我是為妳最大的『利益』著想,真的不想妳將來為我吃漂泊的苦。我相信神給我有這個感覺,是不會錯的!Ruth…..妳知嗎?
我們……心若近,天涯海角都可相依;心若遠,終日相聚也是相離。妳懂嗎?」

馬欣妍聽完木顯光這安慰的話,忍不住又黯然垂淚。

兩人深情對望,無聲。

此時掛在窗外店前橫樑的數盤秋海棠花卉,花兒點點,隨風飛舞,落下滿地的秋海棠,最終刺痛的,又是誰的心?

無聲,對望;
靜一刻,難過一刻。

馬欣妍幽幽地、首先開腔:「你要走的路甚遠,我是想陪你走遠一點,甚至一直走到白頭,不太過吧?唉……..我多麼心甘情願…..現在只能是…空想!」

木顯光無言,因為拒絕一個愛你的人的愛,是這麽的難,一樣的痛。

又再無言無聲,靜默對望;
再經歷「靜一刻,難過一刻」。

不再言語,不是沒話說,只是不想說;
是否人走到此刻,就越不想說話?

大家處境不同,多說也未必懂,無言就是默默告訴對方,堅信:
只要放下過往的昨天,就沒有到不了的明天。

繼續無聲,雖似是無心,但也是有心。

馬欣妍又再開腔:「不是所有的真情都能開花結果,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相愛終老。」

有些人,愛過就是愛過,最終愛不下去;
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最終無法再延;
有些情,失去就是失去,最終無法再續;
皆因這些人與事,從開始以來,都不屬於自己。

木顯光仍是無語,輕輕點頭。

馬欣妍卻摇摇頭,輕嘆一聲:
「這個相遇,well,令我有 〔I am waiting for the day when I will be yours. But unfortunately, it's only my dream and that day will never come. 〕
(我等待著我會屬於你的那一天,但不幸的是,這只是我的夢想,那一天是永遠不會到來。)

人的愛情,是否就是徘徊於擁有和失去?
一邊選擇,一邊放棄。

擁有多少愛,在乎與自己有沒有緣;
選擇多少情,在乎與自己能否掌握。

選擇和放棄過後:
最傷的悲痛要習慣,盼望日久可以淡忘,
最苦的委屈要忍受,等候想通便可釋然,
放開心懷,向神傾訴、祈求就可以了。」

木顯光情深義重地說:「對不起,但又多謝妳對我的愛,因為人生路上,難得遇上有人不計較愛我。」

馬欣妍情深款款:「不用對不起,我也多謝你讓我愛你,因為人生路上,難得遇上有人值得我去愛。開心的時候有人分享,難過的時候有人陪伴,相處時不用作假,聊天時東拉西扯,數算神恩,這雖說不上是男女之間的愛情,但大概就是我和你之間最好的感情。真的,何必要求太多?」

所以,不要滯留在過去;因為若你還有「假如…」的夢想,你的內心,仍有遺憾。

一個不肯低頭的人,是不能抬起頭來做人;
一個不肯認輸的人,是不能成為會贏的人。

看來也適用於愛情!

馬欣妍忽然間像省悟過來,真情地說:「你不是已安慰了我嗎?要放下那個不能與妳開花結果、成為夫妻的人向前走,才會遇上另一個緣份所帶來的機會?怎麽我們還停留在彼此纏累?人生難得傻傻地愛過?我們是否不應再兜兜轉轉、原地踏步?若仍是如此,只會在無謂的痴纏中,愈講愈自憐和傷心;我們再做好朋友,繼績向前!我現在開始明白《聖經》傳道書第3章,不是如此說嗎:『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 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我們不是正正如此:走在一起有時,分開也有時嗎?」
馬欣妍說得出這些話,她釋懷了,也成長了。

她能想起這段《聖經》,即是說:她收到、聽到神的話。

人貴乎有神的話(《聖經》) 開解,便能靠神放下痴纒沒結果的緣。

木顯光不再内咎,不用怕傷害了馬欣妍的心靈。

人沒内咎,便不會有遺憾。

所以他順勢著說:「多謝妳,幫助我跳出這痴纒的困局。是啊!我們一定要信,信神是經過祂悉心的照顧,知道我們在此時才遇上這際遇,是神計算過,我們確能承受得起,才叫我們遇上,我現在全心順服,因「神造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筆者註:此金句來自《聖經》傳道書第 3 章 11-12 節 神造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又將永生安置在世人心裡,然而神從始至終的作為,人不能參透。 我知道,世人莫強如終身喜樂、行善。) 讓我們一起向前走吧!」

人有神,人生可以:「任雪霜籠罩大地,滔滔狂潮泛起,仍昂首跨千里,跟隨祢步履。」(筆者註:摘自詩歌《這是什麽道理》關心妍主唱,作曲/作詞:盧永亨)

木顯光說:「夜已深,我送妳回家。」

兩人走到街上,天上繁星點點。

木顯光和馬欣妍知道,他們這一轉身,若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人生的每一場相遇,都是緣分,一切均有天意(神掌管),因為是好是壞、是對是錯,還要看人轉身後,他是如何繼續走下去,將來與誰相遇,天(神)知道。

大家各自做好應做的事,相信今天的離別,帶來明天有好的相遇,相信前面漫漫長路,始終有神的相伴,不會獨行。

學會感恩,保持溫良,學會順服,全然釋懷。

他倆都沒說話。

馬欣妍沒說話,因為她心中很想:「求神使用萬里星際,燃點你路」。

木顯光沒說話,因為他心中在想:「我現今決定的每一步,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但憑著信,忠於神,一步一步走下去;她會明白、我會發現:繼續糾纒,是無止境的困苦。傷痛是會漸漸遠去,當走的路就在眼前,有緣相聚,無緣相守,縱使離愁仍是愛。」

木顯光因著愛。所以他不得不離開。
馬欣妍因為愛。所以她接受他離開。

其實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們都相信:只要按著神在人身上的計劃而行,一定不會有「若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遦憾!能相遇相惜,都是我們一生其中一個最美的祝福。

無痛無悔,走神要我們走的路,這就有基督耶穌信仰的人的盼望和動力。

木顯光這天回到教會,因陳牧師再約見他,要得他的答覆。

陳牧師親切地問:「你祈禱、考慮清楚了嗎?我相信神是會有說話和指引給你。」

木顯光答:「我已想清楚,我確實感受到,神給我的感召,要回加拿大。」
「好!」陳牧師微笑著說:「我雖真的很想你能留下來,為教會在這罪惡之都 —— 芝加哥開拓『邊青』的福音事工,但我亦絕對尊重神在你身上的帶領。」

「多謝明白。」

「Jason,你知嗎?神真的知道人心中想什麽。我上次跟你傾談之後,翌日有一個長途電話打來找我,是我昔日一個很好的神學院同窗,他是在加拿大溫哥華牧會,他問我有關 Urban Ministry (城市事工) ,因他的教會跟我的教會很相似,一様鄰近華埠唐人街,溫哥華東區的 Hasting Street 和他的教會,也是近在咫呎,品流複雜,有點像我們芝加哥;加上他知我對慕廸神學院的神學生有信心,也有認識,所以問我:有什麽人可推介給他,好叫他能在他教會,開拓 Urban Ministry,作『邊青』的福音事工。」

木顯光心想:早幾天才和馬欣妍說過清楚明白,今天就收到這消息,他確信真有神的帶領。他一心想回加拿大的家 —— 愛城,現在看來,他人生的下一站,可能是溫哥華了,雖然溫哥華離開他的家愛城,若有一小時半的飛機飛行距離。但始終神應了他的心願,回國。

他此時更覺得,不忍帶著馬欣妍漂泊而婉拒了她,是對的選擇。

陳牧師見木顯光一聲不响,但看見他臉上流露出驚喜的表情,繼續說:「他還沒說下去,你的名字已在我心中出現。若你有感動考慮前往溫哥華,作這『邊青』福音事工的主任,我非常樂意推介你去,事實上這職份非你莫屬。」

「我會慎重考慮,可否給我幾天時間,安靜向神祈求?」

「是的,應該如此。凡事藉著禱告、祈求和感謝,將我們所要的告訴神。現在我們一起禱告吧。」

陳牧師的禱告:是求神的旨意成就,好叫木顯光知道,這是神給他的呼召。

木顯光心中也有同感,他要考慮、安靜向神祈求,是要肯定,這是神的心意而矣。

木顯光步出教會,他已知答案,又適逢黃昏,芝加哥的日落,加上常有勁風吹來,有它獨特的美。

木顯光走過這獨特風情的芝加哥的這一段路,很可能在他漫長的人生路上,即將成為句號。

木顯光和上次一樣,不想回家獨自吃飯,他又打電給馬欣妍,約她外出吃飯,一方面有伴,另一方面,他可以分享:神印證了他要回加拿大,是沒有錯。

兩人一起吃飯,又回復「好朋友」之情。

木顯光複述剛才陳牧師給他溫哥華的消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馬欣妍問:「你人生下一站就是溫哥華嗎?」

「應該是的……唔……這也是我不想你跟我漂泊的原因!」

馬欣妍聽他重提他與她無緣的原因,心情又再一沉,此時她忽然想起,她讀中學期間,她被父親半逼、她自己亦頗喜歡學中文之情況下,所以恆常到芝城中文學校上課,下個功夫背誦唐詩學中文,當時曾唸一首情傷的詩,其中兩句:「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春斷連理枝。」

馬欣妍心想:「這利劍春斷連理枝的『利劍』,不就是他常說『我不想你跟我漂泊』嗎?我真要認命,『惟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後期。』」

(筆者按:這幾句詩,是出自白居易的《潛別離》,當時白居易年輕,與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湘靈相愛,但沒能正式結婚。分手時,白居易寫了:
「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
……利劍春斷連理枝……彼此甘心無後期」的沉痛詩句。
據說此「利劍春斷連理枝」的「利劍」,有說是白居易母親的反對:因他們不是門當戶對,或只由於門第觀念和當時的風尚所阻礙,無論如何,此段哀傷的情,就此了斷。

《潛別離》原文:
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
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春斷連理枝。河水雖濁有清日,
烏頭雖黑有白時。惟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後期。)
馬欣妍只能苦笑,無奈地點點頭:「明解!」
木顯光亦苦笑,抱歉地舉舉手:「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唔……有情…天涯若彼鄰…不是嗎?好朋友嘛!」

木顯光拿起茶杯來,豪情地說:「好朋友飮杯,友情長存!」

馬欣妍畧帶淚光,說:「你決定了之後,告訴我你何時歸家;莫忘走前再聚,人非草木,豈可無情?即使帶著離愁吃離別的『燭光』晚餐,又如何?此情可待成追憶,一於咁話『彼此甘心無後期』吧!」(筆者按:「一於咁話」為廣東話,意思是:「就這麼決定」。)

木顯光畢業了,結束了他三年在芝城的神學訓練。

芝城國際機場,很多人來送別木顯光。

木顯光跟陳牧師握手道別,陳牧師仍在婉惜:「可惜我和教會也留不了你,不要緊,你在溫哥華教會事奉,不也是一様嗎?因為你始終在神的國度裡工作。」

木顯光真情擁抱馬欣妍道別,他的心深深感覺到她的哀怨, 馬欣妍緊緊抱著他,眼中流淚,不捨得放手。
原來:–

遇上一個人,只要一次邂逅的機會。
愛上一個人,只要一個心動的感覺。
送別一個人,卻是一生難忘的哀痛。

人生的悲喜,就是被「遇上、離別」所交織著。

送別一個人,即使不會帶來一生難忘的哀痛,但此時此刻的送別,哀痛之情,確是肝腸寸斷。

木顯光見馬欣妍還如此情深、不捨,任讓她抱著不放。

擁抱著一個自己曾深愛、但又注定無緣結合的人,有一種莫名的苦痛、抑鬱的悽怨。

抱久了,馬欣妍才慢慢地鬆開,兩行淚水還留在滿面離愁的臉上。

人若不逃避,面對「死的永別」,需要勇氣,平靜、安慰。

原來人誠心,面對「生的離別」,更需要勇氣、平靜、安慰。

這份平穩的心境,不是從人可以得的,是要從天上的神賜下來,所以信了耶穌的人,面對生離死別的能耐,確是好過一般沒信仰的人。

木顯光用他雙手,輕輕抺去她的淚水,柔聲地說:「對不起。」

他定睛望著馬欣妍,哀憐也蓋不住她嬌媚的臉,他只能滿臉抱歉和難過,跟著說:「我們是應愛去愛,但決不可錯愛!今日的忍心,若能避過日後發現是愛錯·········」

馬欣妍不待他說下去,她充滿淚光的雙眼,隱隱散發出淡淡幽怨的眼神,禁不住又再環抱著木顯光,伏在他肩上飮泣,說:「愛既是愛,就沒什麼『對不起』!所有單純的真愛,都不會有錯愛或愛錯。只是神的旨意,沒將我和你,安排一生一世在一起而已。我從沒後悔愛過你,我信出於神的掌管,即使做不成終生伴侶,也是一種幸福。放心,我會沒事的!憑信,走神要你走的路,神的意念總會高過我們的意念。久不久的晚上,我將會黙黙遠望祈禱,求神給你無盡的祝福。」

木顯光聽完她這麽說,也不知說什麽才好,只好用力再抱抱她,心中黙黙為她祝福。

馬欣妍望著木顯光的背影,他漸行漸遠,她臉上淚未乾,心中仍淚暗凝。

就這樣,木顯光留下了一段不能開花結果的情,離開他在芝加哥,讀了三年神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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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路加福音 1 章 78 -79 節

78 因我們神憐憫的心腸,叫清晨的日光從高天臨到我們,
79 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蔭裡的人,把我們的腳引到平安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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