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城每年進入初秋,街上都會黃葉片片,為大自然營造另一種的美;可惜木顯光,今年看不到了;即使看到,又如何?徒增情傷,何必呢?

回憶過去往昔情景,找到的全是我倆的二重奏;
回憶過後回到現實,找到的卻是我孤單的獨奏。

愛一個沒法再愛下去的人,是否……
只有難忘、懷緬逝情;
只好為對方,默默祈求;
只願總有一天,
只要在天際的一角,在一起…
有數不盡的日子,數那數不盡的星星。

木顯光本來的計劃,九月重回亞省大學讀書,但因為他至好的朋友,華衞仁意外死了。

鄭靜瑤八月亦去了 Waterloo 讀書,她走前沒留下一句說話,她何時飛去 Waterloo,她也沒告訴他。

鄭靜瑤有否告訴木顯光,重要嗎?有分別嗎?反正她都是…走了!

他和她已無瓜葛,散了!再交待去留,豈不多餘?

人可以了無痕跡、靜悄悄的離開了,但人的心,能否一様了無痕跡、灑脫的放下?

木顯光實在不想留在愛城,因為他覺得:這地方只會帶給他傷痛的回憶,心淌血,還是痛。

愛城 --- 常令他觸景傷情之地方。

他跟自己說:他若仍留在愛城,怎可能忘記在這裡發生過的事?

好朋友死了,戀人離別了,他能心安嗎?

所以木顯光作出一個很快、和果斷的決定 ,遠走他方 --- 去温尼泊大學讀書,他選讀了建築系 (Architecture)。

是的!他也走了,心確是舒了!

木顯光在温尼泊,很快過了一年,他確是可以專心讀書,成績也好;但他心知道,在世上,有一種不會輕易過去的傷,那就是忘不了、捨不了的逝情,為何他跟鄭靜瑤過去的温馨片段,總是 delete(删除)不到?

黃昏日落,當他無聊時,他又禁不住,無語問蒼天:
為什麽我不能繼續跟你一起?只因為一句,時間不合,差了十四天?

這兩年前的「十四天」,木顯光仍然耿耿於懷。

我怎麽仍是想念你。
所以這首流行曲,多少也是他的心聲:
「如何難受終須一別,再見;
原來離別方知感覺,深淺;
誰人兩手縛著是紅線,延續無數懷念。」
(摘自《問天》琅琊榜> 的主題曲–作詞:張美賢 作曲:張家誠)

時間是可以洗滴過去的情傷,人只要不要太痴纒過去的情。

將痴情升華為友情的祝福,人會否釋然?做人可以輕省了?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取自宋詞:范仲淹的《蘇幕遮》)

幾次「黃葉地,秋色連波」,就是幾年的過去。

在温尼泊第三年的秋季學期,一個星期五下午,木顯光在校園團契,負責其中一組查經,在組員中,偶遇一個女孩子,名叫任釆薇 Tiffany Yum,是從香港來的移民,這女孩活潑、天真可愛,與她父親給她改名為「釆薇」十分貼切。 (筆者註:「釆薇」有「采摘薇草」之意。薇草是一種野生植物,這個名字可以表達對大自然、自由和美的喜愛,寓意活潑、自然和溫柔。亦有「採集博採眾長」或「吸取眾多智慧」,它可以表達對學習和知識的追求。)

任釆薇剛剛信主,在整段査經時間,她時不時問木顯光不同屬靈(《聖經》)的問題,木顯光也覺得這女孩純真,有她可愛的地方。

木顯光完了團契,各人各自離去,他已沒有課堂,獨自行到停車場,準備返教會的少年團契,因他是他們的導師。

在途中一陣大風吹過,他看見前面不遠,有個背向著他的黑髪中國女孩,有一個文件夾,從她手中跌落地面,也因為這陣風,文件夾裡面的紙張,被吹至四散,木顯光見這女孩子,狼狽地慌忙收拾散滿一地的紙張,她拾得這邊的紙張,另一邊的紙張被風吹得更遠;木顯光不由分說,快歩向前,因他身手敏捷,很快幫她拾回所有飄散的紙張。

木顯光回頭,準備將拾回的紙張交還給這女孩,誰知眼前的女孩,竟是剛才在圑契新認識的任釆薇!

世界是細小的。

木顯光見原來是相識的,不知從何來的玩笑心情,一改他過去三年來鬰在心中的悶,用帶點嘲笑口吻,列著嘴、笑著說:「怎麽這麽湊巧?在『此時此境』碰到你!『小妺妺』拿東西,是否總是拿不穩的?」

他特別加強說「此時此境」的聲調,和叫她「小妺妺」,明眼人都看出,是有譏笑女孩的味道。

木顯光口雖如此說,他還是很有禮貌地,要將替她拾回的紙張遞還給她。

任釆薇見被人取笑,她面上不單毫無尷尬或展露狼狽之情,她還笑得比木顯光更爍爛,毫不示弱地說:「我雖然『論盡』!(筆者註:『論盡』乃香港俚語:大概的意思是:拙手拙腳。)但神為我預備了…你……你這好人!幫我辦事,是你的福氣!」

當她講到「預備了…你……你這好人」這句話,她是故意加大了聲量,並刻意頓了一頓,才接著說「你這好人」,是她給他的「反擊」,有譏笑他「這好人」的味道。

女孩子遇狼狽事後,還忽然被人取笑,一般都會無地自容、不知所措。

她可以這樣冷静地回敬,任釆薇這女孩,絶不簡單!

她口齒不單伶俐,行動更出人意表,她不但沒有伸手接回木顯光遞還給她的紙張,反而將手揷進自己的牛仔褲的褲袋裡,滿不在乎地站在那裡,令木顯光的手,留在半空,頗為失措。

木顯光見她如此「反擊」,亦不以為意,覺得她很有性格,他心想:「這小妺妺真有她一套!」

但木顯光臉上,仍是笑著回答她,說:「是的!是的!是我的福氣!」

他笑著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忽然來一個冷笑,轉了個臉容,假裝神色凝重地說:「嘿!你一手拿文件夾,另一隻手卻放進褲袋裡,你這個姿態,我看你不會要回這些紙張了。好!那麽我就把它們丢掉,當我沒有幫過誰拾過什麽。」

木顯光說畢,他真的拿著那叠紙張,朝向垃圾箱走。

木顯光裝作如此,是要戲弄她,嚇嚇她而矣。

木顯光自從與鄭靜瑤分手後,一直落落寡歡,從沒興趣與任何女生交往,今日他一反常態,竟然與剛相識的任釆薇開玩笑,他自己也說不出原因。

男人沒有女生在旁,過的生活,像拍黑白相,一點色彩也看不到。
但男人有女生在旁,過的生活,像拍彩色照,立時色彩繽紛,好看到不得了。

任釆薇見木顯光的冷笑嚴肅樣,以為他是認真的,她不敢怠慢,立時大步向前,伸出她的玉手,捉著木顯光的手臂,要阻止他繼續向前走,並急忙地說:「你是否玩不起?我是要的!」

木顯光見她如此緊張,轉過身來,「食住」她剛才說過的話,大笑著反問她:「你是否玩不起?你攬著我的手!你想要什麽?要紙張?還是要我?」

任釆薇不竟還是「年幼」,何況木顯光長她幾歲,講「玩」?她豈及他!

她見木顯光刹那間變了嬉皮笑臉的樣,知道中計,可惜為時已晚,其實她也不想跟他再玩笑下去,話雖如此,但她還是滿臉俏皮、可愛得來有點嬌嗲,笑著說:「什麽是有價值的,我就要什麽!你說我的紙張值錢和重要?還是你這渣男有用?」

她口始終不認輸,女人的口,常是口齒伶俐。

木顯光總有他的辦法,望望她抓著他自己手臂的玉手,又笑著說:「我若沒價值,你幹嗎捉著我不放手?」然後反言相向:「捉得我那麽緊,算是什麽?我跟你很熟落嗎?」

任釆薇猜不到木顯光可以如此反駁,一時呆了;但她腦轉數也快,慢慢把手收回,然後低頭,很委屈地說:「你欺負我,我不依,你不還我紙張,我……我……」說到這裡,她吞吞吐吐,好像要哭出來。

木顯光最怕女人,在哭與不哭之間,同時他又有點内疚,自責跟她「玩大了」。

木顯光温文地、賠罪著說:「好了!怕了你!還你紙張。」

任釆薇從木顯光接過所有紙張後,不再苦著臉的様子,並且「忽然」口齒伶俐,很得意洋洋地笑著說:「算你知機,和本小姐『玩』?你未夠班!」

人應該明白,男人與女人鬥嘴,輸家永遠多是男人。

木顯光只好「唉」了一聲,他深明「好男」不與「醜女」鬥的道理,回復他一貫的平淡、有禮的待人態度,說:「沒有什麽事,我先行了。」

他自行離開,事實上他真的要返教會。

任釆薇以為木顯光假意想走,所以站著那裡,靜觀其變,看看木顯光還玩什麽花樣,要作弄她?可是她見木顯光漸行漸遠,真的從不回頭,知他認真,他真的不再與她糾纏!

任釆薇忽然有點失望和後悔,任讓他這樣離去;她為什麽有此感覺?她自己也說不出原因。

任釆薇樣子嬌美、活潑俏皮、性格開朗又好玩,實在吸引不少男生,圍在她身旁圑圑轉;無論她如何作弄他們,沒有一個男生,輕易或捨得離開她身旁,她永是男生們的焦點。誰知這個木顯光,跟她鬥嘴得正暢快的時候,走了!她有點失落。

她本想大聲喚木顯光回來:「你鬥嘴輸了,這就跑了?是什麽男人?」

但話到口邊,聲音咯在喉嚨,竟叫不出來。她可能被嬌縱慣,心中有點不是味道和不滿,喃喃自語:「呸!他有寶嗎?幹麽我要叫他?」

任釆薇滿肚子「氣憤」,只好緩緩沿木顯光走的方向走,因她亦要往大學的停車場。

她到達停車場,不是拿自己的車,而是在停車場入口前站著,明顯她是等人。

不消一分鐘,有架 Benz S-550 黑色房車停在她面前,坐在車裡的中年男子,開了右邊車門的電動車窗後,跟任釆薇說:「對不起!公司有點事,來遲了,上車啊。」

任釆薇上車後,一聲不響,因她還在重温,剛才她和木顯光偶遇的片斷。

駕車的中年男子,奇怪地問:「平時你上車,說過不停;為何你今日一反常態,靜默不言,生我遲到的氣?沒理由,你生我氣,豈會不說話責怪人?」

任釆薇答:「我沒事!爸爸,我知你忙,怎會怪你遲到?要不是我不小心開倒車撞柱,撞凹了車身,要拿車去修理,我也不用你,在百忙之中來載我回家。」

她說到這裡,將她的頭傾向她爸爸司機位的位置,嗲著說:「you are my wonderful dad!」她看來已將剛才的事,忘了。

原來駕駛名貴 Benz S-550 豪華房車的中年男子,是任釆薇的父親,名叫 Thomas Yum,在 Winnipeg 是代理醫療器材,生意做得很大。所以任釆薇成長在大富之家,難免被嬌寵。

她爸爸笑著說:「爸不來載你,誰來載你?除非……除非你識到男朋友,可是你入了大學三年,你只會專心讀書,從來沒見你拍拖;唉!沒法子……Well,現在有爸爸來載你,豈不是好?」

任釆薇笑著回敬她爸爸,說;「好!一定是好!……哈!哈!本小姐有你如此貼身服侍的爸爸,那用找男朋友做觀音兵?何況你和媽常跟我說:好好讀書,因為『書中自有顏如玉』,我是聽足你們的吩咐。」

她不待她父親有什麽回應,跟著又說下去:「爸爸,你知嗎?雖然你來遲了,其實我也早不了你多少。你知剛才發生什麽事?我掉了我上課的文件夾,筆記又被忽然來的大風吹散,有個我剛在團契新認識的男生,他剛巧經過,他是有幫我拾回筆記,但他多不好、他欺負我……」她講述時加上自己主觀感受,繪形繪聲講給她父親聽。

任釆薇說了很多次「他」,似乎她對剛才的事,仍有點忘不了。

她父親聽完整件事後,用譏笑的口吻,說:「有誰有此本領?可以欺負我家姓任的刁蠻大小姐?你說……可能嗎?」

任釆薇扮作生氣說;「爸!你如此看你的乖女兒的嗎?我不理你了。」

此時車已駛回他們三車房的豪宅,入了屋。

任釆薇已大嚷:「媽!我和爸回來了;我肚餓,有吃的沒有?」

一個衣著講究、身段均衡、看似三十多歳的「少婦」,從廚房走出來,微笑著說:「這麽大的孩子,還嚷肚餓?叫人給你吃的;女孩子不懂入廚煮食,將來怎好嫁人?」

走出來的少婦,是任釆薇的母親,叫 Tina,年紀雖剛五十歲,但因保養好,她外貌是年輕過她實際的年紀,她談吐舉止,大方得體。

任釆薇拉長嘴,反駁著說:「媽,你曾吩咐我,說我年紀小,不可太早談戀愛,剛才爸接我時,才笑我沒男朋友接送,現在你又跟我說:女孩子不懂入廚煮食,將來怎好嫁人?你們兩人真是自相矛盾!我都不知你們究竟想我怎樣?不過,你們雖不知想我怎樣,但我是知我想怎樣;我要怎樣便怎樣!你們怎樣也不會知我想怎樣。」

她果然口齒伶俐,一連串的「怎樣」,令她母親一時間無法招架。

她母親Tina 雖拿她沒法,但女是她教養大的,她豈會輕易給她的「怎樣」弄胡塗了,她亦毫不示弱,接著說:「我不知你在說什麽『我怎樣』、『你們怎樣』?我現在問你:你怎樣吃飯?其實我是懶得理你怎樣吃,但你怎樣吃,我便怎樣吃,你記著:你怎樣吃完,也得怎樣收拾清潔,我和你爸怎樣也不會替你收拾。因你暫時沒有車用,你吃過飯後要怎樣便怎樣,但若你想我們怎樣幫你,你怎樣也得早說,否則無論你怎樣求,怎樣也得貴客自理。」

任釆薇的父親 Thomas,聽見兩母女不時說「怎樣、怎樣」;他真的怎樣也不知她們在說什麽「怎樣」!

任釆薇果然是 Tina 教出來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兩母女的詞鋒,一樣利害!

任釆薇見時間不早,若再與她母親鬥嘴下去,必愈講愈紏纏不清,所以投降地說:「好!好媽媽,你看『怎樣』食飯是好,便『怎樣』食飯好了。但我飯後,『怎樣』都要爸載我返教會的大學團契,看看今晚團契『怎樣』。」但她示弱得來仍然是可以「怎樣、怎樣」。

Tina 和 Thomas 有個好好朋友叫 Pat 和 Peter,他們夫妻兩人是基督徒,常向 Tina 和 Thomas 傳福音,故此任釆薇曾跟他們返教會,她亦於最近決志信主,所以參加了教會逢週五晚的大學團契。Tina 和 Thomas 雖還沒信耶稣,但從不反對女兒信耶稣,還鼓勵她返教會。

Tina 作為母親,豈會咬著自己女兒不放,微笑著說:「Auntie Pat 常向我傳福音,跟我講《聖經》的道理,雖然我還未信耶稣,但我十分佩服《聖經》的道理。你信了耶穌,看來我和你 daddy,遲早也會信耶穌。我依稀記得,《聖經》有類似的教導:

『你們中間誰有兒子求餅,反給他石頭呢? 求魚,反給他蛇呢? 你們雖然不好,尚且知道拿好東西給兒女,何況你們在天上的父(神),豈不更把好東西給求他的人嗎?』(馬太福音 7章9至11節)
所以我這個好媽媽,『怎樣』艱難,也會煑好東西給我乖巧得來、『怎樣』都要多嘴的女兒吃,對嗎?晚飯已弄好,你想『怎樣』吃?」

任釆薇上前擁抱她母親,高興著說:「You are such a wonderful mom!在廚房餐桌上吃。」

一家人吃飯邊吃邊談,樂也融融。

Thomas 開車送任釆薇到達教會後,問:「乖女,什麽時候來接你?十點?」

任釆薇笑著說:「Thank you Dad。我若找到有人給我坐順風車回家,你便不用來,我們電聯,拜拜。」

晚上十時多,大部份團契已散會,任釆薇找到一位團友,可以開車順道送她回家,但這位團友,需要小小的時間,在教室做完後天教會主日學的教材後,才可離開,所以她便在教會大堂入口等她。此時剛巧有幾個,沒急著回家的圑友,大家留下來閒聊。

木顯光因作少年團契的導師,亦完了他在少年團契的聚會,他走到大堂,準備離開,誰知竟然再遇上任釆薇。
任釆薇見到木顯光,也相當訝異。

木顯光不期然定睛望著她,其實他目不轉睛,盯著一個女孩子,是相當無禮貌和唐突;可是任釆薇亦不簡單,她不單沒有怕羞,還毫無懼色,也用一樣的眼光,回望他。

她果然是非一般的女性,換了其她女生,她們可能早已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並在心中暗駡:「色中餓鬼。」

任釆薇竟然主動開腔,頗為「友善」得來「不友善」,問:「眼望望,有什麽好看?不認識我嗎?未見過美少女嗎?」

木顯光見任釆薇,毫無女性的怕羞扭擰,還直言相對,心想:「她果然是非一般的女生。」

木顯光過去兩年的大學生活,多是獨行俠,他也不知何解,他再一次,一反他自從與鄭靜瑤分手後的木獨,主動走上前,與她打個招呼,取笑著她,說:「噢!見到『靚女』自然會多看兩眼,犯罪嗎?但若言看到一個『醜女』,但又要裝扮成『靚女』,我都會基於同情心多看她兩眼,算是給她安慰和鼓勵,對嗎?」

任釆薇估不到木顯光會以她的說話「未見過美少女嗎?」來「反脣相稽」、回敬她。

她也亳不示弱,瞪大雙眼望著木顯光,說:「我從不懷疑我是靚女,我何用要裝扮成『靚女』給你看?無聊!」

木顯光仍嬉笑著說:「是的!是的!你是百份百『靚女』。我為何會一天兩次碰上你這個『靚女』呢?能在這裡再遇上你……哈!哈!我和你真有緣,有緣自然便會有情,是嗎?看來我倆真是一對有緣又有情的人啊!」

他說話時,洋洋得意,還分別豎起兩隻大拇指,上下同時揮舞,一般人有此舉動,是稱讚一對有情人,男才女貌,匹配非凡。

任釆薇見他有點輕狂,再見面仍戲弄她,口出戲言,拿她來開玩笑,她心中冷笑:「想取本少姐便宜,簡直找死!」她又想:「他可能對今午發生的事,仍是在意。」

但無論怎樣,她怎會容忍人討她便宜。她不動聲色,扮作一時不知所措,刻意扮口吃,說:「我…我…怎麽會在這裡遇上你?我…我怎會…知道。」她說到這裡,竟像很怕羞,低下頭嗲嗲地,才細細聲接下去,說:「不知羞!你憑什麼做我有緣的情人…鬼才跟你做有緣有情人。」

她七情上面,假可亂真。

木顯光見她羞容答答的樣子,蓋不住她少女嬌艷的美姿、悅耳的聲音,簡直是音容雙絕,美妙之極,不可言喻;這頃刻的陶醉,令他已死、木獨的心,勃然開朗起來,所以他凝望著她,像痴了。

木顯光這短暫的失儀,任釆薇全看在眼裡,她是故意「放電」(筆者按:香港俚語,意思是「明送秋波」)就是要試試他的反應,她試到了,見他「過電」」(筆者按:香港俚語,意思是「受她那套」)。她暗自冷笑,心想:「我今次吃硬你了!你走著瞧吧!」

木顯光那裡想到,眼前嬌滴滴、蓄短髮、雙眼汪汪的美少女,年紀又小過他,是會不動聲色、玩弄他於掌心之中。

他定一定神,魂魄稍為回來,他還不知就裡,竟進一步,仍捉著她的話,扮作嚴肅,教訓她:「在教會講『鬼』……『鬼才跟你做有緣有情人』,這個思想不合《聖經》,也不合聖徒的體統,鬼只會破壞人信耶穌、引誘人犯罪、欺騙人和叫人千萬別信靠神,否定有神的存在,知道沒有?世上所有的情緣,都是源出於這位對人有愛、有情、有義的神。所以不是『鬼』,應是神…叫我『跟你做有緣有情人』,哈哈!」

任釆薇忍住不出聲,低下頭,扮作很受委屈的可憐樣。

木顯光取盡便宜,見她不回嘴,繼而拿她今午的瘀事,再取笑她說:「在教會大堂裡,決沒有忽然來的風,就算你手中滿有紙張,跌滿一地,也不怕拾不回來啊!看來就算我今次再自動送上門,也沒有什麽可以幫你的了,是嗎?不過…唔…以你的尊容…」木顯光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故意退後一步,矇起雙眼,左右打量她半刻,笑著說:「以你的…尊容…唏!十八無醜女,應不愁沒人幫;何況我幫人,是從不計較那人的樣貌,再醜樣要我幫,我也絕不『say No』,因為我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

木顯光故意譏諷她樣子不漂亮,其實在他心中,任釆薇是美少女。

男人是否常常口是心非,譏笑女生是男人的天性?

任釆薇繼續扮作尷尬,還再畧低下頭,說:「真多謝你今午的幫忙。」

木顯光見她如此「溫純」,得寸進尺,洋洋得意地說:「不用客氣!好男人是會特別幫助,平庸不起眼的女生,日行一善嘛。」

任釆薇見他如此囂張,按耐不住,即時還她口齒伶俐的本色,瞪大雙大眼睛,毫不示弱,詞正聲嚴,說:「我若是真的平庸、不起眼的女生,你會肯幫忙?男人會白幫女人的嗎?no way!你是男人,你說:是否男人都是這樣,男人見到醜女都會閃,怎會幫忙?男人見到靚女都會黏,怎會不幫忙?男人真的會為醜女,日行一善?我呸!嘿!你肯走上前幫我,我若不是風華絕代、儀態萬千,你會如此好心幫忙?就算這世界真的還有好男人,那也決不是你囉!」

任釆薇一輪嘴的反擊回應,來得非常突然,木顯光一時之間,不懂回答。她更行前一步,當她站得更近木顯光時,才發現她算是個高妹,因她只矮木顯光半個頭,有 5 尺 5 寸高。由於她站近了他,所以木顯光嗅到從她頭髮中,散放出少女獨有的幽香;眼前近矩離的任釆薇,見她瓜子口臉、眼睛大大,確是國色天香的美少女。看來她真的有本錢,自詡是「風華絕代、儀態萬千」的女人。

木顯光只覺她雖然像很凶的質問他,又像個「辣妺」,但他一點也不介懷,反而覺得她很有性格;她這帶有男性說話的慣性,是講點數、講邏輯、事理和重點,但她同時又不失女性天生的嬌柔,這剛柔兼容的品性,在她身上調和得恰到好處,美極了!令木顯光更呆若木雞地站著,只能戆戆地望著她。

任釆薇毫不客氣、直接了當地:「我夠膽講,我看你無非想藉此機會,結識我這美少女!我問你:我來這教會,怎麽你又會來?你若不是跟蹤我,怎可能如此?我站在這裡,你毫不驚奇,還那麽自然,主動走前來跟我講話,我和你很相識的嗎?你記得我叫什麽名字嗎?你不用扮無知,不要向我狡辯說是偶然遇上我,你當我是無知少女嗎?」

任釆薇一連串的質問,雖不像審犯,但她說話如連珠炮發,令木顯光在一時之間,更不知如何回答,木顯光只能說:「我…我…我…」她從小到大和她母親,慣了唇鎗舌劍,她不自覺地已訓練到自己,隨時隨地都可以說話清楚俐落、詞鋒鋭利、絕不會無的放矢。

木顯光開始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醒過來,深覺女人確是不好惹,輕佻之心盡去,理智地分析,他現在如何是好,心想:當沒事,裝儍笑,即時離開;但他又不願如此作縮頭烏龜,好沒面子!若仍站立不動,如何招架眼前這詞鋒鋭利的女生?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任釆薇見他進退維谷,她豈會輕易放過他,繼續「追擊」他,說:「怎麽樣?我、我,我不出來嗎?我問你那麽多問題,沒可能你一條也答不出來!你不答,分明心中有鬼,你忽然出現在我眼前,我是有理由懷疑你跟蹤我,對不對?你知不知你如此出現,會令我們作為一個純情女生,會很不安的嗎?你是不是有不軌企圖,你今晚不給我說個明白,休想離開!快重實招來。 」

她說得合情合理,封殺了木顯光想一走了之的路,但同時可以讓她知道他此時出現的原因,真是一舉兩得;任釆薇既聰明、同時也是一個不好惹的女人。

木顯光知道他已不可能一走了之,他定一定神後,平靜地說:「我是這教會的會友,又是英文少年團契的導師,我若不是正人君子,誰是?還有,為什麽我不可以在這裡出現?」

事實上,任釆薇也是最近才跟 Auntie Pat 返這間教會的中文堂崇拜,信主耶穌之後自然順利成章返中文堂。木顯光參加的是英文堂,故此沒機會相遇上,絕不為奇。

當木顯光懂得反問她時,他忽然來了一個轉念,彷彿找到回擊的機會,接著說:「你就算你說得你自己有多美麗動人,我反問你,這於我何干?這世界有那麽多美少女,請你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何要對你有意思?你懷疑我會對你不軌企圖?哈!哈!你會不會高估了你自己的魅力?你又憑什麼覺得你自己有那麼大的魅力,導致我要跟蹤你。噢!是的,為了證實我身家清白,別無用心,又令你放心,我們就此別過,請請!」

他說話時如此強調『你』,每句話可以講那麽多次『你』,講話有骨,實在有奚落、譏諷她之意。

木顯光說畢,揮揮手,笑笑口,轉過身,起步走。他總算找到脫身的機會,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但他臨走前,仍是擺脱不了口舌之爭,年青人總是年青人。

任釆薇是什麽人?給他如此反擊和奚落,她豈會就此輕易放過木顯光?

她轉了聲調,似嗲非嗲,說:「你真的說走就走?」

但又隨即轉了個肯定的語氣,說:「你給我站住!」

她聲音不大,但很有磁力,木顯光不期然,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她,想知她為何叫自己站住。

誰知當木顯光站定的時候,他意想不到的是,任釆薇竟然又走近他不到一呎,他又再嗅到,從她身上散發出少女的幽香,但今次他沒有失魂了,他才定一定神,她已跟他說:「我沒斥喝你,只跟你說:『你給我站住!』你便即時停下來,男人有那麽聽話的嗎?若男人定意要走,就算後面有人呼天喊地叫他别走,他仍會狠心地繼續走,對嗎?你老實告訴我:男人是會停下來不走的嗎?男人會為女人停下來,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對她有好感,甚或對她有戀慕之情。我樣子若不吸引你,你會一見到我就站在這裡,立即來跟我搭訕,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盗。你說你沒企圖,找三歲孩童問,都不會相信。哼!你們男人,總是口是心非,男人永遠都是講一套、做一套的,不是嗎?」

任釆薇為何一直抓住自己的美麗可人,來捉住木顯光不放?皆因任釆薇與他今次見面,已發覺他常盯著眼看她,加上一開始便以她的外貌來取笑她,說:「以你的…尊容…唏!十八無醜女,應不愁沒人幫』,女人最忌人說她們醜兼沒吸引力,拿來說笑也不可以。木顯光犯了女人的大忌,多少也有點咎由自取。

木顯光此時心想:正常人聽見有人叫他停下來,都會停下來,與她的樣子美麗與否,全無關係。但他怎麽也不明白,為什麽她總是盯著他對她的美麗評價,和硬寃枉他對她心存不軌?他覺得她漂亮,和對她心存不軌,是兩碼子的事。他承認她樣子確是美麗,但撫心自問:對她確無不軌之心。

木顯光終於明白,跟女人鬥嘴,真是有理說不清。

試問:男人說話,本來已是先天不足不及女人,何況鬥嘴,那及她們說話的快和狠,所以與女人鬥嘴,男人多輸無疑。

木顯光知道,好男不與女鬥,為求脱身,投降著說:「小姐,我若有什麽得罪了你,請你見諒!」他然後微微低下頭,認真得來非常有禮貌,跟她說:「若沒別的事,我們就此別過,再見。」

他說畢,退後一步,表示誠意,才轉身離開。

同時心想:女人確是煩、不好惹!我口雖說再見,其實應是,沒事就不必再見!

任釆薇聰明伶俐,她見好即收,也不再挖苦他,回復她平時待人的溫柔,微笑著說:「我的名字,不是叫『小姐』,我的名字是Tiffany 任釆薇。今天下午在大學團契自我介紹時,我已說了,不要告訴我,你忘了!」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水汪汪雙眼,望著木顯光,然後再柔聲說:「啊!是了,我來問你,你最開始時,講過的說話,算不算數?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所以你對我講過的話,不會不算數吧?」

其實任釆薇對木顯光,印象不錯,也不覺得木顯光「乞人憎」,在鬥嘴過程中,他雖然都幾輕僈,但她不知何解,感到沒所謂,還覺得她值得用時間和用心,和他交個朋友。

木顯光見她忽然間溫柔起來,和顏悅色跟自己說話,覺得她雖巴辣,但不失其 charming、可愛的一面,所以對她的印象,也非常好,心想:現在我總算可以安全離開,不用再在言語上,繼續與她糾纏不清下去。大家既然返同一間教會,日後總會有相見之機會,到時換個場合,再與她交個朋友。誰知她忽然間問:「最開始時講過的說話,算不算數?」

即使任釆薇說話的聲調完全改了,他又不自覺地,豎起了防禦的機制,追想究竟一開始時,跟她講過什麼說話?因為他怕一不小心,又給她用說話套住,動彈不得。

任釆薇見他面有迷惘之色,且略為緊張,已猜到他為何如此「驚恐」。聰明的她,向他扮個鬼臉,笑咪咪地說:「不用緊張,我沒惡意,你最初說:『好男人是會特別幫助,平庸不起眼的女生,日行一善嘛。』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會特別幫助我……咳……咳…我這『平庸不起眼的女生』呢?」

她故意「咳、咳」兩聲,是嘲笑木顯光,不要隨便拿女孩子的樣貌來嬉笑,多過承認自己是個「平庸不起眼的女生」!

木顯光鬆一口氣,同時收到她弦外之音,他雖有點尶尬,但還可以笑笑說:「啊!你真的只是要我的幫助?yeah,我能幫得到的,我樂意幫忙!但是,請問,my charming and fair lady,我可以怎樣幫你呢?」

任釆薇見他放開懐抱、寛容自在了,她亦舒暢起來,又柔聲著說:「你可否開車載我回家?因我沒車用,我的車在車房維修。」

木顯光開心地說:「只是這個幫忙?沒問題!」

任釆薇和應著說:「我一早已知你不會 say no 的了;你在這裡稍等一會,我現在去主日學教室,告訴那位姊妺,她不用因怕累我久等,而令她趕著做她要做的工。」

她半跳半跑的走向教室,充滿了少女的青春氣息和活力。

他們上車後,木顯光一面駕車、一面問:「我與你萍水相逢,剛才還……還…你明白啦!你根本還未摸清我是什麽人,竟然夠胆單獨上我車,叫我送你回家?你真是很特別……」然後頓了一頓,壓低聲音和帶點恐嚇的口吻,說:「剛才在教會,你不是說過:『我對你有非份之想嗎?』你真的不怕……嘿!嘿!你不怕我是壞人?」

任釆薇輕拂額前秀髮,笑著說:「是呀!我很驚、我很怕你啊!」

木顯光繼續扮惡,拉長臉,左手拿著控制盤,右手伸出,假裝要捉她,並冷笑著說:「看來今晚你……你……本大少爺…就要你……」他一時三刻,想不出、亦不知如何講「恐嚇的話」講下去,因為他始終覺得惡毒的話,不應先入腦,後說出來。何況他忽然想起《聖經》的教導:「淫詞、妄語和戲笑的話都不相宜,總要說感謝的話。」(以弗所書 5章4節) , 所以他自動停止,不再說下去。

任釆薇再輕拂額前秀髮,又笑著說:「我才不怕,你敢怎麽樣?你說來聽聽!」

木顯光不想再在這方面糾纒下去,故意轉了話題,正正經經地問:「小姐,你還沒告訴我,你家住那裡?因我們不可能漫無目的地走,對嗎?」

任釆薇焉然一笑,說:「哈!哈!不玩了嗎?我以為你真有什麼本事,可以嚇倒我。啊還有,我第二次說:我的名字不是叫「小姐」,是叫 Tiffany!若你真有本領,你就不用問我家住那裡,也可以送我回家了!」
木顯光笑著說:「小姐,…嗯…不對…對……Tiffany…yes 是 Tiffany 才對,講鬥嘴、牙尖嘴利,我甘拜下風,我服了你。我真的沒本事送你回家……」

他說到這裡,不單停了說話,連車也停在路旁。然後他裝作很有禮貌,說:「小姐,請下車,小人無法送你回家,見諒。」

木顯光口雖說:「我甘拜下風,我服了你」,和停了車跟她說:「小姐,請下車。」

但實質上,他仍有興致要與她戲弄下去。

木顯光自從三年前,鄭靜瑤與他分手後,他一直都沒跟人開玩笑,是的,三年了!

人本來常有兩面或多面,只不過沒有遇上適切的時候,將其「那一面」表明出來。

木顯光在少年時期,已是兩面人,他「扮演」得非常成功,現在因著任釆薇這位有性格的美少女,觸動了潛藏在他裡面,連他自己本身也沒有為意,他本有的男人「放蕩不羈」的本色,引發出來。

何況木顯光經過情傷之後,性情多少總會有點轉變,是完全可以理解。

木顯光現在因著任釆薇這初相識的女孩,他一再改了他三年來不苟言笑的作風,他自己雖說不出什麼原因,但人只要被愛觸動,什麼也可以改變!

這就是愛的威力。

《聖經》(創世記 29 章 20 節)「 雅各就為拉結服侍了七年。他因為深愛拉結,就看這七年如同幾天。 」
(筆者註:雅各和拉結都是聖經的人物。雅各是一個絕不做蝕本生意、攻於心計為要得他想得的東西的人。他可以為一個他一見鐘情的靚女拉結,可以那麽蝕底,幫拉結的父親做足 7 年「義工」都沒所謂。因著愛,7 年咁長時間,他只看為幾天!)這就是愛的威力。

任釆薇知他故意跟她對著幹,亦順過勢,扮作滿不在乎和略帶生氣的樣子,說:「下車就下車,本小姐從不坐沒本事男人的車。拜!」

她立刻開車門下車,又故意大力關車門,起步向前走,因為她十分有把握,木顯光是不會在深夜將她棄之不顧。

車門「澎」的一聲,和她真的下車,嚇怕了木顯光。

木顯光本想立刻下車,阻止她離開,但當他定一定神,心想:她豈會真的離開?所以他決定靜觀其變,看看她玩什麽把戲。

誰知她真的頭也不會,繼續向前走,在街角轉彎,失去了她的踪影。

木顯光驚恐起來,暗駡自己今次玩出火來;她今次是認真的了。

唉!這女孩果然是姓「任」,真任性,不知危險。他慌忙下車,快跑去找她。

當木顯光跑到街的轉角,以為會見到任釆薇,誰知她已不知所縱。他慌忙拿起手機,要打電話給她,這才想起,我今天才認識她,那來她的電話號碼?

怎辦?他真的心急如焚。

就在此時,在路旁小樹後面,傳來了任釆薇嬌俏的聲音:「怎麽樣?我在這裡!想打電話給我,但又沒有我的電話號碼!你下次聰明一點,早早向美少女拿電話號碼才是啊!你休想和本小姐鬥。」

木顯光拿她沒法,說:「我投降了!不要再玩了,心血少一點,都會給妳嚇壞。小姐,拜託!拜託!現在夜已深,快跟我上車,我送妳回家,好嗎?」

任釆薇用食指和中指,做了個「V」字的手勢,發出勝利的微笑,說:「那就算你啦!喂!還有,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我的名字叫 Tiffany,不是叫『小姐』,老是改不了!」

木顯光給她氣壞,只好說:「是的!是的!我的『好小姐』———Tiffany『小姐』,現在可以跟我上車嗎?」
任釆薇天真瀾漫,蹦蹦跳跳跟著木顯光,走回他停車的地方,一面行還一面輕聲哼著歌:
「I've loved, I've laughed and cried
I've had my fill, my share of losing
And now as tears subside
I find it all so amusing

To think I did all that
And may I say not in a shy way
Oh no, oh no, not me
I did it my way

For what is a man what has he got
If not himself then he has not
To say the things he truly feels
And not the words of one who kneels
The record shows I took the blows
And did it my way
Yes it was my way。」

木顯光一面走一面聽她唱 Frank Sinatra 的名曲《My Way 我的方式》,心中開始勾起他一些他想忘記,但又很難忘記的回憶;他同時又覺得她做人真的有她的一套,有她的《My Way》!只是奇怪,為何她會懂這些古舊的英文歌?

木顯光懂,是因為他父親喜歡聽流行曲,因而他也學識,很多當年父親年輕時所聽過的歌。

木顯光沒插嘴問什麽,靜靜地聽,心中思潮起伏,強逼按下心中冒起的往昔情愁。

任釆薇一哼完歌,木顯光要轉移心中懷緬過去的思緖,故此順勢問:「你怎會懂《My Way》———這首你還未出生已流行的舊歌?事實上,我真覺得,你人如這歌,是《My Way》我行我素!」

任釆薇佻皮地說:「我偏不告訴你,我怎會懂得這歌,叫你心思思!」

木顯光亦不在乎,笑一笑,沒再追問半句,心中有點痛,只顧自己走向他的車。

任釆薇始終年少兼好勝,見木顯光沒追問,自顧離開,忍不住從他背後問:「你不想知原因嗎?」

木顯光回頭望望她,苦笑,仍不出聲。

路——他繼續走。

任釆薇好勝、要認叻,怎忍得住不炫耀她知曉這些舊歌,所以毫不理會木顯光的黙不出聲,和她看不見他有點悲哀的神情。

她快步走向木顯光身旁,對著他嬌嗲地說:「好了!好了!讓本小姐———我,來滿足你忍住不追問下去的好奇,我告訴你,因我爸喜歡聽 HiFi 和流行音樂,他常懐舊,我就跟他一起聽,聽得多了,自然便學曉了他當年的舊歌。」

任釆薇如北說,更令木顯光勾起鄭靜瑤跟他由相識到分手的傷心往事,他初識鄭靜瑤,是因她鋼琴獨奏《My Way》,現在的任釆薇唱《My Way》,真是無獨有偶,都是《My Way》。

他心想:怎麽任釆薇跟她那麽相似?

任釆薇解釋為何她懂《My Way》,這首歌已足以令他已死的心,忽然又傷痛起來;他竟然被她,再一次觸動了自以為已經放下的情。

他呆了,心痛了,腳步停了。若任釆薇無意加唱《The Way We Were》,真的可以「殺」了木顯光。

任釆薇怎會料到,她會無意中觸碰他失戀的傷痕,帶給他點點的苦痛回憶。

天黑、街道黑,有誰會留意,木顯光面部一時的哀愁?

任釆薇毫不察覺,還奇怪地問:「還沒有走到你的車,幹嗎停了腳步?」

木顯光自覺,此時是需要收拾心情的時候,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何必再為昔日、消逝的情,傷心難過?自己不接受也得要接受,人總要向前啊!

他望著任釆薇笑笑,雖然這份笑容,暗藏著一份内心的苦澀,但他自問:若不放下,有用嗎?

人生的苦澀或甘甜、擁有或失去,永遠是交錯分不開的;所以他輕輕拍自己的頭,扮儍、轉過臉,嬉笑鬧著說:「是嗎?是啊!還未到我的車,我幹嗎會停下來?原來有美少女同行,人會蠢笨了、儍了。哈!哈!」
「哈!哈!」兩聲,就掩蓋了突然而來的失戀哀愁。

任釆薇當然不知,在電光火石之間,木顯光由幾年前失戀的苦痛中,打了個轉,再回到現今孑然一身的現在。
她開懷回應著說:「你現在總算知道,有美同行,魅力沒法擋了嗎?那麽,還不繼續走?」

「是的!我的艷麗動人、美少女『小姐』!」木顯光講到「小姐」,他是故然提高聲浪叫她。

任釆薇知他又戲笑她,扮作生氣,輕打木顯光的頭,扮嚴肅、用教訓的囗吻,說:「老伯伯,只有老男人,才會失去記憶力、又頑硬不接受新事物!我說過多少次:我不是叫『小姐』,我有名字,叫 Tiffany!」
木顯光被她玉手拍他的頭,給他有一份好似情人般的打情駡俏、有甜絲絲的感覺;自從他與鄭靜瑤分手後,他有很久沒有這「愛」的感覺。

木顯光看看眼前那活潑可愛的美少女,有她的個性和魅力,令他心猿意馬。

木顯光收一收心神,見已走到車前,便停下來,立正、行禮,像士兵向軍長報告,說:「是的!Tiffany 小姐,我這老男人收到了。」

兩人相對大笑,任釆薇更笑到彎下腰,她的頭只差半吋,便靠到木顯光的胸膛,木顯光並沒有後退,彷彿歡迎她跌進他的懷抱。

兩人上車後,木顯光心情複雜,一方面他怕令自己,再跌回那逝去了的情困裡,同時更怕胡亂開始另一段感情。

木顯光回復他的「本性」,亦不想與她沒正經、胡扯下去,所以很認真地問:「若我真的不顧妳而去,妳不怕一個人孤伶伶,深夜在街上有危險嗎?」

任釆薇是善解人意的女孩,她也想與木顯光真心交個朋友,明解木顯光的心意;因此她亦誠實地回答:「怕!當然怕!不過……我承認,我確實好勝,所以我便賭一注,就是你會來找我,我倒沒看錯你,你真是一個有愛心的人,不會置人於危險之地,一走了之。」

木顯光點點頭,微笑著說:「多謝你對我的信任。」

他頓了一頓,又繼續說下去:「我『玩到』叫你(弄到)下車,也是不對。我也應向你說:『對不起』。不過……不過…老實說,你又確是有一點好勝,而且相當任性;萬一真的出了意外,怎辦?我怎向你父母交代?」

任釆薇沒自辯,也不再好勝,只平静地說:「我們算不算是不打不相識?好了!打成平手,皆大歡喜!」

木顯光笑著說:「當然啦!相遇相識是緣份。」

任釆薇既扮嗲和扮怕羞,又俏皮的嬌斥著說:「誰跟你有緣,不害羞嗎!」

她心中卻是有說不出來的欣悅。

木顯光扣好安全帶,準備開車,任釆薇忽然像若有所思、跟著認真地問木顯光:「團契的導師、我的大學查經班的組長,我承認我好勝,你又覺得我好勝———『好勝』算不算是犯了《聖經》所講的罪?」

木顯光以為她又再故意為難他,皺一皺眉頭,心想:女孩子不好惹!好不了多久,又想來爭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正是:「點答都死」!(作者按:香港俚語——「無論你怎様回答,結局都是死胡同!」)
任釆薇見他皺眉,面有難色,她冰雪聰明,知他可能因被如此發問,又引發起自我防衛的機制,這也難怪,因為他們從初相識到如今,都是互相鬥嘴。

她輕嘆了一聲,說:「對不起!觸動了你敏感的防衛神經。我別無他意,我是真心問的。我早早已確曾這樣想,人好勝算不算是犯罪?我曾自我檢討:若我講話不講到盡,凡事留有幾分餘地給人,會否與人相交、相處容易一點呢?」

木顯光舒了一口氣,放心地說:「若妳問:人有沒有犯罪?我相信妳和我的答案,都是一樣,人豈會不犯罪?雖然它確是一個不容易講得清楚的課題;但是,我們若不將人有罪,當作學術來硏究,只要將人有罪視為鐵一般的事實來理解,我們自然會明白多一點,我們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內心有幾壞、幾惡?心照不宣!何況《聖經》明言:人若知道行善卻不去行,這就是他的罪了。(雅各書 4 章 17 節)」

任釆薇聽到這裡,還未聽到她想知的答案,所以插口問:「究竟人好勝,是不是犯罪?」

木顯光忽然被她插嘴「逼問」他的看法,有點尶尬。

像任釆薇這樣口齒伶俐的人,看來容忍不到,有人說話說了半天,還未入正題!

木顯光迅速接著說:「《聖經》(希伯來文)為罪下了個定義:箭射不中紅心,為之罪,所以凡事不中的,便是罪。你說:若做人常常有好勝之心,算不算做人不中的呢?」

任釆薇毫不掩飾,直話直說:「算!我明解了。」

她果然誠實,勇於面對真我,這亦是她可愛 charming 的地方。
木顯光笑著問:「現在可否開車?」
任釆薇亦笑著答:「why not ?」
木顯光正想撻車起行,但他沒有她的住址,所以跟著問:「唏!Tiffany,你到現在還沒告訴我,你究竟住在那裡?你不說,難道你想跟我『遊車河』至天亮?」

任釆薇又笑著說:「不敢勞煩大爺,做我司機!小女子不敢。」

木顯光大笑著說:「口雖說不要我做司機,但到現在,你始終還沒告訴我你家住那裡!不打緊,我和你就『遊車河』至天亮吧。」

任釆薇扮生氣,說:「哼!我又不是不正經的女孩,為什麼要跟你通宵『遊車河』?我『無你咁好氣!』」(作者按:「無你咁好氣」乃香港俚語,意思是:我才沒你那麽好氣力。)

木顯光大笑起來:「哈!哈!你是正經乖女孩!看來太陽從西方升起。」

任釆薇今次沒再跟他鬥嘴,對著木顯光扮了個鬼臉,她竟然用唱「壞女孩」的歌來回應,木顯光深深被她所唱的歌詞吸引,特別是這段:

「壞在我竟忘了用眼淚,換一種疼愛;
壞在我從不相信假笑,值得被青睞;
壞在好期待,永遠能壞得自在」
(註:摘自《電影「女孩壞壞」主題曲》。作詞:藍小邪。作曲:張簡君偉)

木顯光說:「你唱的『壞女孩』,真的是代表了你這個『壞女孩』嗎?妳若是『壞在我從不相信,假笑值得被青睞;壞在好期待,永遠能壞得自在。』我倒喜歡這種『壞女孩』啊!」
任釆薇歌甜貌美,木顯光說的,不是恭維話。

任釆薇焉然一笑,說:「多謝你的讚賞。」

木顯光見她的笑容,像含苞待放的海棠,艷麗令人陶醉,他笑笑,接著說:「何用客氣!」

兩人目光相接,很自然、沒拘束,對望而笑。

假如你可以使對方開心的笑,你已開啟友誼之大門。
假如你和對方一起開心的笑,你已開啟對方之心門。

喜歡一個人,是否從兩人開心的笑作開始?

人在開心快樂時,總不覺時間過得快。

木顯光忽然醒覺,他們只顧說話,到現在還未開車離開,但要往那裡去?噢!她還沒有告訴他,她家住何處?所以他笑著問:「小姐…噢 No! Tiffany 小姐,壞女孩都會回家。那麽,請告訴我,妳家在何方?妳不說,我怎送妳回家?」

任釆薇笑嘻嘻地答:「壞女孩當然要回家!要我家地址?乖乖給我伸出你的手來。」
她同時從手袋裡拿出一枝筆來。

木顯光奇怪地問:「為什麽要伸手出來?」
他雖如此問,但仍乖乖伸出他的右手。

任釆薇二話不說,捉著木顯光的手,在他手掌心上,寫上她的地址和電話。隨即鬼馬地笑笑,跟他說:「你斷不會不記得,亦不怕你會丟了,對嗎?」

她這不經意的做法,又觸動了木顯光努力要忘記的情——他和鄭靜瑤初相識的一幕,簡直像翻版DVD,重新在他心底中翻播出來,頓時令他呆了,同時火速把他帶回逝去了的過去。

兩個女孩:臉,一樣的美艷;手,一樣的柔嫩。

兩個女孩做法一樣:都是拉著他的手寫字,講的說話幾乎一樣;鄭靜瑤說:「這就不怕你丟了。拜拜!」而她——任釆薇則說:「亦不怕你會丟了,對嗎?」

木顯光心有戚戚然,心想:世界竟然會有如此相似做法的女孩,又偏偏給我遇上!

任釆薇這個做法,勾起木顯光忘不了逝去的情,是木顯光對鄭靜瑤的痴情未斷,還是他怕將來,與任釆薇也是沒有好結果,因為她們實在太相似了。

任釆薇見他靜默不言,眼神有異,面上一時迷茫、一時痴怨;實在猜不透眼前初相識的男人,為何會如此?他不喜歡她寫字在他手?還是有別的原因?

任釆薇好奇地問:「為何你靜默不言?不高興我寫字在你手?沒什麼不妥吧?」

木顯光經她一問,知道自己失儀,定一定神,連忙解釋:「沒什麽!我給妳這突如其來、但又別出心裁的舉動,『嚇嚫』(筆者按:香港俚語,意思是:給你嚇倒。)而已,我一時之間不知怎好反應?真的沒什麽!」
任釆薇勉強接受他的解釋;她冰雪聰明,深明男人不想講的話,無論你如何追問,也不會問出結果;倒不如識趣,放過他!所以她若無其事地接著說:「若沒什麽,還不開車?難道你想拖下去,請我吃了宵夜才回家?」

木顯光舉起右手,行了個軍禮,說:「遵命!即走。」

他看看手上她所寫的地址後,開車絕麈而去。

木顯光到達任釆薇的家,坐落在豪宅區。

他讚嘆著說:「妳果然是有錢女,若你不是暫時沒有汽車用,你怎會坐我的車?但無論怎麼樣,我這個司機,總算稱職吧!」

任釆薇點點頭笑著說:「我很滿意,你願否繼續做我司機呢?」

木顯光奇怪地問:「妳真的仍沒車用?OK,我當然樂意做妳司機。」

任釆薇笑著,半認真、半開玩笑,追著問:「你講真?即使我的車修理完畢有車用,你仍願做我司機?」

木顯光想也不想,肯定地答:「願!當然願!」

任釆薇開心地說:「嗱!大丈夫講過,就不可食言。那麽,後天是星期天,你開車來載我,一同返教會,敬拜神。」

木顯光說:「沒問題,一定來。」

兩人像相識已久,相對而笑,木顯光下車,給任釆薇開車門,他望著任釆薇的背影,直至她在入屋前,回頭向木顯光揮揮手,只動嘴唇,給他無聲的「good bye」,在暗淡的門口燈照射下,她清純的様子,在矇矓中純真得來又有份嬌美,令木顯光看得有點痴。

這世界真有一見鍾情?
是否有一見鍾情不知道,但肯定會有日久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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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約翰一書 4 章 19-21 節)
我們愛,因為神先愛我們。
人若說「我愛神」,卻恨他的弟兄,就是說謊話的;不愛他所看見的弟兄,就不能愛沒有看見的神。
愛神的,也當愛弟兄,這是我們從神所受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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