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纓、苗鳳與一群應屆畢業生正準備離開自由太平洋高中的校園。

「好了!好了!總算畢業。我們到那裡慶祝?」人群裡其中一個畢業女生甘芯問。
甘芯是苗纓的好同學,經常一起讀書,遊玩。

「畢業即失業!慶祝甚麼?我只差半年便十八歲,到時我怕被逼送去當軍,等於必死無疑。我爸媽正準備將我送出國,前往台灣升讀大學。我覺得前路茫茫。留在南越,我怕當兵會早死;出國,又怕離鄉別井會孤單。」其中一個男生,畢強明如此「訴苦」地回應。

苗纓雖是女孩子,對畢強明如此沒大志,又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便略帶教訓的口吻,很不客氣,應嘴說:
「怕甚麼?枉你是男生!你可以繼續升讀大學,不是頂好的安排?多少人想出國都尋不得門路,畢畢業後又不知可做甚麼,才會前路茫茫!你這個人真是身在褔中不知褔!真不知你喝甚麼奶粉大的, 富二代的公子,真不知世界艱難!」

畢強明對苗纓的「教訓」,也不以為然,他們兩人一同讀高中時,已是如此對話,他也習慣了她這些尖銳、鬥嘴的說話,順口答她:
「你不明白那麼多,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內心想甚麼?」

畢強明為人比較斯文,所以他沒有說出心底真心話。他心中暗想:
「與女人頂嘴,從來吃虧的必是男人,男人那能像女人『鐵嘴雞』般可以講過不停?我不出國,是因為我在家吃慣、享受慣;有媽媽,女傭服侍,為何我那麼笨,自己出國讀書?甚麼也得靠自己做,我才不那麼笨。留在南越,風流快活不好?頂多叫父母多花些錢,做『影子兵』。」

原來當時南越因為要面對越共,政府是用強迫徵兵制。男丁一到十八歲,便被警察抓去當軍。

正是: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南越的富有華僑,多是用黑錢行賂警察,軍部將領等,幫自己的子弟免去兵役。
「影子兵」是常見的其中一個方法。
「影子兵」的意思是,軍方名冊上是有此人入伍「當兵」,但實際上,他從沒有「報到」當兵。上報政府,政府發放這些「影子兵」的每月軍糧,這筆可觀金錢,將領們自然袋袋平安。

「苗纓不要那麼認真好不好!畢強明,你又是的,我們知你家有錢,前路多選擇。我想出國,但我家又沒有那麼多錢,即使有錢,我爸媽早已告訴我:『不會再花錢供女孩子繼續讀書。』」甘芯口叫人不要那麼認真,自己倒非常認真地,說了這番說話。

不待眾人回答,隨即她又帶點失落的神情,說:「有人好命可以出國讀書,卻說話多多,苗纓講得真對,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們說:幸福是甚麼?」

幸福是否真的像一個打碎的玻璃球,碎片撒滿地面,有人拾得多些,有人拾得少些,但沒有人可以拾得全部?

由於苗鳳少她們一歲,所以還差一年才畢業,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她性格本來開朗,率直,也自禁忍不住開口說話:
「幸福是甚麼?小女子認為,只要找到一個愛我的人,我能和他快樂地相宿相棲,我已覺得非常幸福了。叫我一世做『老姑婆』嫁不出去,我肯定不會覺得幸福。」

甘芯若有所悟,隨隨點頭,插嘴問:「依苗鳳所說,其實幸福會否是:一種感受,是主觀的感覺?」

苗纓經她一問,她果然是甘芯談得來的好朋友,像很明白她問的是什麼,她回應:「有人覺得結婚是幸福,像苗鳳所想的。但世上又會有人覺得單身是幸福,所以若有人想單身,但卻被逼結婚,本來結婚是幸福的,但對他而言,卻永不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因為他覺得單身才是幸褔。既然幸福是感覺,所以,若你能領受,便是生活在幸褔裡。」

甘芯順勢地強調苗纓的講論:「即是說:人若不能或不懂得領受,就算人在幸福裡,他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幸褔。」

她說畢,轉頭面向畢強明,瞪大雙眼,大聲跟他說:「你呀 —- 畢強明,你必須先『領受』自己的家有錢, 可以供你出國讀書,享受幸褔,否則,就如苗纓所言,即使你身在褔中,但卻不知是褔,那便不算是幸褔了。」

因此,幸福時常在人身旁,只可惜人不懂珍惜和享受!
因為人自私,自我中心,叫人失去了應有的幸福感覺 —- 結果阻塞了他們的心,令他們感受和享受不到幸福。

畢強明一時之間,不知怎樣回應兩位女生的一連串說話,而且還表達得那麼哲理性。喉嚨咯咯聲,吞了一啖口水,滿臉狐疑,說:「都不知你們說什麼?那麼深奧難明!」

是甚麼令到畢強明不明白、不感受到他的幸褔?
甚麼令他失去了應有的感覺?

是他的忘恩?
是他不珍惜上天給他擁有的一切?

他是不明白。
他是真的不明白?
不!———是他不想明白。
有誰想知道真相:是人自己的自私、忘恩負義叫人失去應有的幸褔感覺。

畢強明不想再在這題目糾纏下去,抓住苖鳳的說話作下台階,清清喉嚨,揚起聲,說:「苗鳳說:她一生的幸福是要出嫁!」
畢強明和其他的男同學,齊齊嘲笑苗鳳,他們並且噓聲四起:「噓‧‧‧」

「噓」聲中又夾雜著他們的譏笑,齊齊大聲呼叫:「苗鳳,想嫁!噓‧‧‧」。

畢強明未待噓聲完畢,隨即又大聲笑著說:「有人很想嫁!苗鳳相貌人品都是『A 級貨』,誰要娶她? 快,勿失良機啊!」

原來畢強明家中是做玉石珠寶生意,自然用了他家中聽慣有關玉石評級的術語, A 級的貨是真的上價好貨, B、C 級的貨,是次一等級數的玉石。

「畢強明,你敢取笑我妹妹,打得少嗎? 」

苗纓作為姊姊,豈不為妹妹出頭?苗纓見再說下去,都是在胡扯, 見畢強明正想還嘴說話,搶先繼續講話,順帶將話題扯開,說:「唏!我們做人應該積極,進取,向前,為了慶祝我們畢業,我們今晚去白籐碼頭,食一頓豐富法國大餐, 然後再到我家中開派對,直至通宵. ..」

苗鳳也覺得,無謂在自己的「小女人能出嫁的幸福論」中,再被譏笑和誤解,未待姊姊苗纓說下去,插口便嚷:「全部費用由我兩姊妹負責,聽者有份!」

苗纓、苗鳳兩姊妹已習慣用錢交朋友,平時在學校,一切飲飲食食,多是她們請客, 她兩姊妹在學校,因著她們的豪爽請客之性格, 結交不少同學,也甚得同學們歡心。
苗鳳實在是天生做生意的人材,喜歡廣結朋友,出手闊綽, 總給人好處,果然是大商家苗加樂之後人。

如此好的消息,大家不再討論甚麼幸福不幸福,和苗鳳嫁人的「結婚幸福論」,各自回家, 準備今晚齊齊慶祝畢業。年青人的世界,最要緊的是:好玩,及時行樂。

* * *

這天,苗加樂來探望她們兩姊妹。

「爸爸,我已讀完書,我想去當護士。」
苗纓趁他父親回來探望她, 一本正經地跟苗加樂商量她的前路。

「當護士?好!不過你不怕辛苦嗎? 」苗加樂回答。

「不怕!我喜歡當護士。」

「你決定了嗎? 你真的不想出國升學? 你若不想往台灣升讀大學,改去美國都不成問題, 前兩天,我遇上你媽媽,我有機會跟她談起你畢業之後的去向。她和我是想你,前往美國繼續升學。」

「我才不出國!」苗纓撒嬌地回答她父親,還順勢伏在她父親的肩頭。
「我一個女孩子,漂洋過海有甚麼好?何況我怎捨得離開你們身邊。」

苗加樂從不勉強兩個女兒做任何事,聽苗纓如此肯定不願出國升學,所以不再堅持己意,順著她的意願,說:「這樣也好。我見你小時對打針,妹妹弄傷手腳流血,你也不怕,還小心幫妹妹,包裹傷口,你當護士,相當適合。」

他轉頭看見剛從房間走出來的苗鳳,順口問:「苗鳳,你將來又想當甚麼?」

「我才不像姊姊想當護士,我要像媽媽,往商界發展,跟你學做生意,我雖然不是男孩子,那又何妨!難道女人不可以做生意?媽媽不是做得很好嗎?我是女孩子更好,否則當我到十八歲,被政府抓去當兵,那才糟糕!」

苗鳳豪氣地說, 彷彿自己是商界的明日之星!

苗纓為人柔順,對人細心,但苗鳳則相反,為人率直,她脾氣是大一點,但勝在像苗加樂,處事面面俱圓,兩姊妹同時又像她母親,做事十分明快。
苗纓和苗鳳,雖不是大美人,但兩姊妹各有各的美麗。

苗鳳雖是妹妹,但身高體型都比苗纓大半個碼,蓄著一頭短髮,青春可人。
苗纓文靜,秀髪及肩,嬌俏迷人。

苗加樂有錢,人面廣,憑人事的關係,加上苗纓自己的實力,不費吹灰之力,順利考入「福肇醫院」當護士。

苗纓聰明伶俐,學習能力高,為人細心溫柔,護士的學習課程,一點也難不倒苗纓。
與她同期入「福肇醫院」的一位女同學,白潔心,成為她的好朋友。

白潔心,為人開朗,她的樣子甜美,即使她面無表情,但嘴邊常帶著笑意,像不斷對你淺笑似的,令人十分舒服,覺得她很可愛,“很甜”。很多病人,非常喜歡她,均稱讚她是一個有耐心,有愛心的「甜」護士。

他們兩人一起,被委派在內科病房當值。
這日下午三時,剛巧一起做完早班,放工。

「唏!潔心,辛苦了大半天,我肚有點餓,我們一起到附近餐廳,喝下午茶餐,好嗎?我請客。」
苗纓見時間不早不遲,邀請白潔心一同吃越南粉。
她自小已習慣用錢交朋友,請人吃餐是她經常做的事,她自己也想有人陪伴,所以她更樂意請客。

白潔心想也不想便答應:「好!反正我有空。」

兩人結伴同行,走進一間越南餐廳。

苗纓見熱騰騰的越南河粉送到,因肚子餓,已急不及待拿起筷子,正準備吃的時候,卻看見白潔心低頭祈禱。

苗纓想起以前在教會學校讀書,老師曾教她有關主耶穌基督是神,真神是會聽人禱告祈求,她只當聖經故事聽聽,從沒有想過甚麼叫做「信耶穌」。
她不是不信有神,但又不是真信有神,有沒有真神存在,對她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覺得做人要開心、要憑良心作事!

她可能從小經歷父母離婚,她父親雖有用不完的錢,但他父親很多時是心事重重,並不快樂,只要一提起她母親韋秀竹,苗加樂本來是好好的心情,都會即時變得靜下來,總是帶幾份歉意和無奈的痛苦、失落表情,盡顯無違。

苗纓從此決定,做人一定要開心,那管這世上有神?還是沒有神!

苗纓有時也會無語問蒼天:「兩個相愛的人,像自己的父親仍深愛自己的母親,為何總不可以走在一起?若天意弄人,這天上的神,未免太無情和殘忍了。」

苗纓確實曾向上天抱怨。
看來人遇上不幸、事與願違,很輕易埋怨上天。

苗纓若再深入一點想想:天上的神為甚麼要如此弄人?
是人為錯失多,還是真的天意弄人?

有情的上帝,又豈會如此冷酷無情,無聊地作弄世人?有此必要嗎?
若是人為錯失,人應該改錯歸正,不是怨天。
又或者,人若真的認為有天意,人豈不是間接承認,這世上是有神在掌管天下萬事嗎?
既是如此,人就得尋求天上的神,順應天意,更不應該怨天。

苗纓腦中轉了幾轉,還在思索: 她的父母相愛,但卻是離婚收埸;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神?這兩者之間又會有什麼關係呢?
她始終沒有答案。

此時白潔心,亦已祈禱謝飯完畢,苗纓隨即好奇地問白潔心:「怎麼?你進食前祈禱,你信耶穌的嗎?」

「是啊!我是基督徒。」白潔心坦然帶著微笑地回答。

「為甚麼你要祈禱完畢才吃?一般人都是飯來張口,但你先祈禱,不怕異樣嗎?你會否有送羊入虎口,給人取笑和戲弄的機會呢?」

「不怕!天上的神,是會看顧和保守我的。」白潔心仍是帶著微笑,回答苗纓。
「我要謝飯禱告,是因為我感謝神,給我有健康,進食不同的食物。我能如此健康進食,正所謂:有衣有食,有健康,那已值得我去感謝神。還有,我求主耶穌基督潔淨食物,好叫我吃了,身體能吸收,不愁吃了不潔食物,引致生病。」

苗纓不知何故,甚有興趣追問下去: 「你真的如此想?我常聽人說:『我不做工賺錢,我能生活嗎?上天會降下金錢,給我買食物嗎?』我不做工賺錢養活自己,誰來養我?若言感謝,看來應感謝我自己,和多謝那個在廚房,煮這頓餐給我們吃的那位廚師好了!」

「苗纓,我只能說你說對一半,表面事實是如此。」
白潔心仍是微笑,並不認同苗纓的看法。她輕輕搖搖頭, 繼續說: 「你是否想過:天上的神,若沒下秋雨春雨,人無論如何努力栽種,能有結果嗎?我們越南雖是魚米之鄉,得天獨厚,但若年年天旱,我們能有收獲嗎?真神降雨,人才能栽種得吃,所以追溯源頭,我們豈不應該感謝天上的神嗎」

「依你所言,有道理啊!」苗纓點頭同意,她實在沒深入想到這個層面。
富家女一般而言,只會飯來張口, 何曾會想到世界艱難?

白潔心見苗纓天真爛漫,甚是可愛,又因她明白她為甚麼吃飯前祈禱,繼續耐性地對她解釋: 「我們上護士課程,學到人身體構造奇妙,如此複雜奇妙的身體,人怎會「進化」而來?所以我是信神創造萬物,創造人類。天上的神沒有降雨,我們那來食物?沒足夠食物吃,自然會失去健康,人沒有健康,就沒氣力做工賺錢,賺不到錢便沒有飯吃,這是一個自然的循環!何況我自己覺得,人若常有感恩的心,是不會那麼容易忘本,更不會容易變成一個忘恩的人。做人不忘本,不作忘恩的人,才是做人的道理,所以,我們常有感謝神的心,是應該的。」

苗纓覺得白潔心講得十分有道理,亦欣賞她的做人原則,要常感謝神,提醒自己不要做一個忘恩的人。

少女情懷總是詩。苗纓有的是青春少艾的少女心,那會繼續認真探討信仰人生問題,兩人的話題,慢慢轉到那裡買衫便宜,今年流行甚麼款色和顏色的衣服等等。
自此之後,兩人成為了好朋友。

苗纓和白潔心,既美麗又是好女孩,但兩人有共同點,都從沒有拍拖,沒交上男朋友。白潔心空閒的時候,是往教會聚會,但苗纓則多逗留家中聽音樂,或到她媽媽韋秀竹處聊天。

白潔心經常在星期日早上,邀請苗纓返教會,苗纓即使有空,總是笑笑口,推卻說:「下次吧!」
但下次是何時,苗纓自己也不知道。人有此行為,確是無法解釋。

試想想:若我的好朋友約我看一套我不太喜歡看的電影,我雖然十分不情願,但也會陪她去。又或好朋友約我陪她購物,那星期我無論有多忙,我總能騰出時間陪她去!
為何如此?是因為那也是我喜歡做的事。
總言而之,我無論有多忙,有多不願意,好朋友開口叫到,我都會去!
但是,有關被邀返教會,關乎人永恆歸宿的事,無論好朋友多誠懇地邀請,自己又多空閒,甚至自己有點心動想去,不知何故,總是推搪不去。
即使答應了:「好,到時見。」我也可以「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地「到時不見」,失約了。

奇怪嗎?
不奇怪!

因為這是涉及非物質的層面,是人心靈的問題,是沒法以常理來解釋,人為何會有這種反應? 原因可能只得一個,如【聖經】所說:
「我們從前也都在他們中間,放縱肉體的私慾,隨著肉體和心中所喜好的去行,本為可怒之子,和別人一樣。」(《以弗所書二章三節》)

事實上,人是何等容易在行為上,隨從今世的風俗。
結果,苗纓始終沒有應白潔心之約,踏足教會。

***

這日,苗纓在內科病房當值。
今天比平日忙,因連續接了幾個由急症室轉來的病人,整個病房擠滿了病人。

中午時分,有兩個病人,同時由急症室轉到內科病房來;他們的病床湊巧地相鄰,其中一個病人需要做靜脈注射。

苗纓忙昏了,此時又接到護士長的新指示,要幫這才入院的病人做靜脈注射。
苗纓一時沒留意,加上兩人都是鄰床,她將左右床位弄錯了, 轉身向那個不用做注射的病人,準備注射。

剛巧護士長經過跟進,發現苗纓險些為一個不用做靜脈注射的病人做注射,被護士長狠狠的教訓,痛罵了一頓;苗纓面皮薄,幾乎哭了出來。
苗纓是千金小姐,何曾如此受氣?父親苗加樂由小到大,對她從沒大聲呼喝、或責罵過半句。
苗纓為人雖柔順,但內心是多愁善感,眼神甚像她的母親,帶點憂怨,如此被責罵,沒有情緒失控,當場痛哭起來, 已屬難得。

這時急症室又轉來一個年約六十多歲的女病人,她是在工作時暈倒,暈倒前還口吐鮮血,被送入廣肇醫院的急症室。經診治後,証實是胃出血,轉來內科病房留醫。

苗纓剛被護士長罵完,本來病房已擠滿了病人,現在又來多一個病人,工作量真是百上加斤,心中已開始煩亂,有點不知從那一個病人開始才好。
苗纓正在收拾心情,雖站在病房中,但心中重新盤算,應從那一個病人開始照顧才是最好。

護士長似乎特別煩燥,剛巧又看見苗纓,像獃子一樣呆站,甚麼也不做,還未平息剛才罵苗纓的怒氣,又再撩起來;她指著剛才因胃出血入病房的病人,大聲喝令苗纓:「幹嗎? 站在那裡發呆,不用幹嗎?你看不見這女病人等待做靜脈注射,還不快去做! 」

苗纓再一次被罵,甚覺受辱,心中更是不快。
她向來沒有如此受挫受辱,不期然在心中反駁,暗駡護士長:「本小姐從沒如此給人在大庭廣眾中大聲責罵,你是誰,竟如此罵我?你是護士長, 又如何? 我呸!你可以隨便罵人的嗎?簡直像個沒教養的潑婦! 」

苗纓對著護士長,裡面的脾氣,不能隨便發出來,但又禁不住心中的怒火,愈想愈氣,結果氣到滿面通紅。趁著護士長,背著她離去,苗纓臉上由紅變黑,右腳像不受控制,在地上大力踩了數下,以示洩憤。

如此簡單便可以洩憤?

苗纓心裡對護士長的怒火,像失控般不斷在心中燃燒,並湧出很多惡毒、咒罵人的說話。
她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如此咒罵人,也接受不了自己,竟然會懂得那麼多狠毒、咒罵人的話。
苗纓自問:我本性不是善良的嗎?我人品不是很隨和溫順的嗎?為何在我心中可以如此惡毒的咒罵人?

我平時外表文靜溫柔,人人都稱讚我大家閨秀,有教養,我從沒有講過一句粗言穢語,和憎恨人時講惡毒的說話。自己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懂,亦不會用如此惡毒的說話來咒罵人。唉今天!我口雖沒講出來,但心中確實有如此惡毒的咒罵人,我從那裡學回來的呢?

人有多惡,看他咒駡人的時候,從他的惡相惡言,便可知曉!

苗纓內咎,自責起來。

孟子的「人之初,性本善」的教學理論真要重新評估。看來孟子對人性的醜惡是低估了!

苗纓雖然非常生氣,但嬌嬌女的脾性,本來是溫順,這發脾氣的情緒,引發出她內心深處,莫名的憤怒咒罵,令她非常難受和自責。不單是因護士長對她的責罵,而是主要來自她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她自己的本相:原來自已可以如此咒罵人!

她想哭,又哭不出來,因這場合不適合讓她哭。

她腦裡的交戰,情緒又強鬱在心中,真不知如何是好。此時,腦中又再浮起剛才在她心中那些惡毒、咒罵人的說話。這憤恨、驚惶、失望、自責等複雜的情緒,很快便轉化成心中的慌張、惶恐和羞愧。芳心大亂之下,情緒隨即突然低落起來,竟然茫茫然繼續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她的不規律、深沉的呼吸嘆聲怨氣,與病房裡的病人,傳來病痛的呻吟聲,合奏起來,十分像一首令人憂嘆的哀歌。
整個病房,只有死氣,死味!
苗纓心中,只有激氣,激心!
她還有內咎、自責。

看來苗纓覺得,自己實在與那班病人無異,不同的是: 他們是合理被人照顧的病人,橫臥在病床上等人來安慰、照顧和服侍。
而她 ––– 是一個應該去照顧病人的「病人」,站立在病床邊,隨時候命去安慰、照顧和服侍他們。

苗纓忽然間甚麼都不想碰,也不想做。
她甚願像一隻米奇老鼠, 盡快躥走,離開這個令她又羞又愧的地方。

人生是否真的如此:「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護士長本來已準備離去,不知何故,走了幾步,忽然轉個身,看來還有話要跟苗纓說。
護士長轉過頭來,見苗纓仍然呆站,不知她又發甚麼傻,心中又為之一氣,便提高聲調再喝令苗纓:
「還不去取鹽水?快去幫病人做靜脈注射!病人有甚麼事,你負得起責任嗎?不用幹活嗎?笨蛋!」

苗纓接二連三給護士長如此責罵,心情可謂壞透了。強忍怒氣和淚水,她慌忙拿起注射用具和鹽水,走向病房最後角落的病床,替一個剛由急症室轉來,因胃出血入院的婦人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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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 《詩篇 37:7–9》
你當默然倚靠耶和華,耐性等候他。不要因那道路通達的,和那惡謀成就的,心懷不平。當止住怒氣...
不要心懷不平,以致作惡。因為作惡的,必被剪除;惟有等候耶和華的、必承受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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