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亮,為無邊無際的大海,添上了初度的金光。

風在吹,為百感交集的苗纓,吹起了她想忘記的情。

運糧油船繼續向前駛,她的心,從往後飛返故鄉越南西貢,現在又返回這跼促的船艙。

苗纓站在船尾的甲板上,沉思。

苗纓出走這晚,程天翔沒有來。
苗纓真是失望,他竟然真的沒來!

她雖然預了他不來,但心好難過、徹底的失望,淚水還是流出來。

沒有奇蹟,她只能抱恨,哀緣盡情逝。

這艘運糧油船,正全速將苗纓帶離越南,她孤單,心傷透,呆立船尾。

她的心,被逼由越南返回來!

苗櫻出走當晚,她曾考慮要不要帶他當年送她那心連心木雕?她內心實在掙扎得很,心想不知他會不會來,他若不來,兩心已分離,這心連心木雕,還有意思嗎?經此一想,決定留下心連心木雕在家中,因她想:他朝有緣在越南重逢,也許還會有用。所以她只帶走分離前,她偷偷拾起的那對貝殼。
她伸手入衣袋,將那對貝殼拿出來,看了又看。

那天她拾獲此對貝殼,以為與他有緣再續,可恨結果仍是空!

她的眼淚,不期然又流下來。
苗纓傷心,任讓眼淚流,帶著淚光,凝望漸漸縮小的越南海岸。

苗纓見應該來與她共握此貝殼的人沒有來,心想:這對貝殼留來作什麼?與其將來矚景傷情,倒不如扔落海裡,忘記他吧!

苗纓舉起右手,雖猶疑、雖為難,她還是忍心、狠心地,真的將那對貝殼,含著淚擲入波濤的大海裡。

「卡」「卡」兩聲,兩隻貝殼應聲沉下去,苗纓的心,比那兩隻貝殼,沉得更快、更深。

苗纓抹抹面上的淚珠,抬頭遠眺旭日的初升,昨夜不再放光的月亮,和在旁邊暗淡不明的稀星,已不知何時,消失得那麽了無痕跡。

再見越南,再見爹娘,再見程天翔!

苗鳳見她的姐姐不睡覺,走向船尾,隨後跟了出來,見她默然站在船尾,淚眼遠眺天邊的旭日,心中亦很為她的姐姐難過,故此關切地問:「姐,你怎麼樣?」

「沒甚麼!」

「是不是還記掛著程天翔?若是有緣份,或許將來會再續前緣,也說不定。」

苗纓帶著淚苦笑,沒出聲。

那對貝殼都給我扔掉了,還能續明天的情緣嗎?

她心想:真可再績前緣?她只知此時:

「怎知他,春歸何處....
休回首,但細雨斷橋,憔悴人歸後。」
( 摘自宋詞《摸魚兒》劉辰翁, 語譯:我又怎知春天到了那裡呢?...不要再追憶往事了,斷橋上細雨濛濛,尤其別後,更感心情抑鬱。)

兩姊妹貼在一起,面對茫茫半暗漸明的大海,心情非常複雜,也沒甚麼好說。

背後的越南舊,已說再見。
前面的世界新,能說相見?

天曉得!

天氣雖熱,但晨曦的風仍是清涼,苗纓的心,更涼。

苗纓整頓心神,說:「倦了,回船艙,休息休息。要養精蓄銳,留力準備……因還要捱過往後未知的日子。」

「好! 」苗鳳和應著回答。

兩人回到擠滿人的船艙,那裡夠位給兩人平臥而睡?
兩姊妹只得背對背,互相靠著睡覺休息。

苗纓那裡再能睡覺,一來是千金小姐,尚未能適應「坐著睡覺」,二來對程天翔的愛情,一時三刻,未能忘懷。

若感情像擲走了的貝殼,即丟即逝,有那麼容易便好了。

動了真情的愛,又豈能即時,說忘情便忘情

她實在仍掛念程天翔,不知他現時怎麼樣?仍在床上睡覺?還是在家中,倚窗輕嘆,像她現時一樣,互寄相思之苦?

正是:
「相與共,歲寒伴侶,
小窗淨,沈煙熏翠袂。
幽夢覺,涓涓清露,一枝燈影裡。」

(摘自宋詞,周密的《花犯》。語譯:讓我倆一起相伴共聚,尤其是在天寒地凍的歲月。在幽靜的窗前,又有燒起的「薰衣草」的香氣來熏翠綠的「冷氣被」。當一覺醒來,只見花上露珠點點,而我卻孤單地搖曳於燈影裡。)

苗纓心想,往後每早睡醒,真是「幽夢覺,涓涓清露, 一枝燈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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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 】《傳道書 4:9–11》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因為二人勞碌同得美好的果效。
若是跌倒,這人可以扶起他的同伴;若是孤身跌倒,沒有別人扶起他來,這人就有禍了!
再者,二人同睡就都暖和,一人獨睡怎能暖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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